第 9 章
大家都说别客气,只有曲筱绡没说,只是撑着下巴看着樊胜美等下文。可曲筱绡左等右等只见樊胜美请大家吃刚上的菜,就道:“樊大姐,我不是给你面子来的,我想看你怎么对老王表白,你们明显不对劲,还是爽快说了吧。”
安迪平静地对曲筱绡道:“没安排这个程序,你别节外生枝。”
“谁说没安排,你没看一个已经准备打,一个准备挨,都上发条了,紧张着呢,都一心扑在对方身上呢,要不怎么这么久都没人看见你的订婚戒指?这么闪的戒指,我可是一进门就看见的。”
大家的视线都扑到安迪的左手,安迪索性再次竖起左手背。“大概刚才我一直垂着手,小关也没看见呢。你别胡闹了。”
“对啊,为什么小关也没看见。小关……跟谢哥哥分手时候听说什么了?”曲筱绡直奔她最关注的重点。但她扑扇了几下睫毛,立刻跟着樊胜美,几乎与樊胜美同步着喊:“哇,好大的钻哦。”当然,樊胜美说得颇有分寸,但曲筱绡就无比夸张了。一屋子人,最尴尬的是王柏川。但即便是王柏川也留意到,关雎尔神色大变。
樊胜美立刻想到谢滨交到关雎尔手中的那封信。她深深知晓曲筱绡揭伤疤的能力,忙笑道:“小曲,戒指是什么品牌的?没有明显的Logo,我都认不出呢,还得有请你的法眼。”
安迪直接对关雎尔道:“你别上小曲的当,她给你摆迷魂阵呢。”
“你怎么知道我摆迷魂阵,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这么大的人还长蛔虫?我请求与你隔离。”
“你是蛔虫,大家都跟你隔离。不隔离的就是大肠,小肠,便便,哈哈哈。”曲筱绡笑着转向关雎尔,立刻变成一脸严肃,“小关,你一直疑心我对你使坏,即使我已经向你表白,你也不相信我。我刚才进来看见你拿了谢哥哥的信封,故意试探你一下,看你会不会再次把我想歪,结果呢,大家都没觉得什么呢,只有你纠结上了,你还是在担心我对你和谢哥哥动手脚吧?我失望倒也罢了,不关你事,你不会少一斤肉。但这正好说明你对你家谢哥哥没信心?”
“谈恋爱嚒,谁不是患得患失的呢?别纠缠这种小事啦,小关经验不足,担心得多点儿也是有的。”樊胜美大胆插嘴。平日里,她能不惹曲筱绡就不惹,走路都绕着走,而今似乎平白有了勇气。
安迪见关雎尔一张脸涨得通红,便使出最直接的办法,伸手笑嘻嘻地捂住曲筱绡又待张开的嘴。“我最知道你关心小关,私下为她操了许多心,我可以替你证明。小关患得患失伤及你,你有委屈。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沟通不良好,还有你自己承认的你故意误导。好了,现在大家都清楚了,我们都不计较了吧?点头就放开你。”
曲筱绡在手掌下顽强地咿咿唔唔地道:“你以为我真挣不开你的糙手吗?我只是担心蹭到你肚子里的球。”
安迪一笑放手。曲筱绡对着安迪怒道:“你对小关比对我好,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为难小关。”
只有安迪笑出来,其他几个确实都各怀鬼胎,没有笑的心思。关雎尔还是站起来,举着茶杯道:“小曲,对不起,我真不应该。请原谅我……我……真的被你说中了,我没信心,很担心事情是不是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真的。”
这一下,满桌子的人终于统一了表情:惊讶。是安迪的手机叫响,将凝滞的惊讶打破,安迪接到老包的电话。老包开口就道:“我儿子今天下午跟我电话沟通得挺好。你功劳不小。”
“他跟我讲了。你们两位都有诚意,我最多是促成一下。什么时候回去?他说忙得要死。”
“让他忙去,年轻人需要锤炼。我现在倒是安心了,打算多休息几天,拜访几位老友,打打球。”
“好。”
“谢谢你。一家人多为对方着想,比什么都重要。你忙吧。对了,我替你订了一辆法拉利,送你做结婚礼物。不过估计车子到手,一大半时间是我那儿子在用,他喜欢超跑。哈哈,再会。”
安迪说电话的时候,曲筱绡蹦跳过去,按关雎尔坐下,道歉了几句。曲筱绡看看关雎尔的包,想到包里的信,心里痒痒的,可终归不敢乱动手。等她回座,却发现安迪已经迅速打完电话。“这么快?”曲筱绡没事找事问一句。
安迪才“嗯”一声,立刻脑子一转反应过来,“又上他们爷俩的当。”
“干嘛这么看着我?包家父子?想怎么反击说一声,主意我多的是。”曲筱绡挥手掌在安迪面前摇。“真气着了?”
“没,乐着了。老的想跟小的示好,又挂不下面子,就借送我新婚礼物的名义送一辆法拉利。切,到时候车子扣在海市,谁也别想拿走。”安迪看见王柏川疑惑的眼神,又肯定了一下,“是包家。”
王柏川本以为大家都站在樊胜美一边,不会理他,见安迪充满善意,忙道:“大家原本都以为这次会闹很大。这下真好,祝福你们。”
“凡事多沟通,复杂问题简单化,合理范围内主动退一步吃点小亏,大多数问题能顺利解决。没什么大不了。”
王柏川举饮料杯,道:“谢谢提醒。我有数了。”
换安迪奇了,“真不是故意说你,我说的是包家的事。”
樊胜美笑道:“你歪打正着了。王柏川,这半年来,非常非常感谢你。今晚请客,需要特别感谢的是你。我怕两个人单独面对面很难正经说话,尤其是我又闹性子说不出来,所以请了我们22楼的姐妹们列席监督。这半年,你给了我最大的心理依靠。我哥出事,我爸中风,我哥坐牢,我妈讨饭,等等,我每次都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可以想到,找王柏川,他一定在,我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扔给他。可我都没替你想想,凭什么……”
大家都听得惊住了,这一回连曲筱绡也收起她一贯对樊胜美的不屑,拿正眼看向樊胜美。曲筱绡不知樊胜美最终想说什么,但,总之,这是大实话。眼见着樊胜美泪光闪闪,背过身去,暂停说话。嗳,这回应不是虚情假意。但,为什么?为房子?曲筱绡始终提着一根警惕的弦。
最震惊的当然是王柏川。他怀揣理所当然之心而来,等待被樊胜美当着22楼的姑娘们批斗,批到体无完肤。他完全想不到,他听到了最意外的,完全猜测不到的。他都哑了,樊胜美转身拭泪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应该做的。而且每次我做得都不理想,很抱歉。还是你们22楼的姐妹们做得多,得多谢他们。”
樊胜美平静下来,拿出小镜子稍微照照,整理一下头发,又转回脸来说话。曲筱绡见此不禁笑了,抢了话头:“哈哈,我刚以为你什么什么上身了呢,还好还好,小动作没丢,还是你。继续。”
樊胜美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和缓了情绪。“好吧,继续。王柏川,你我一样年龄,一样出身,一样挣扎在海市立足,我凭什么对你要求这么多,把我已经绝望的事情推给你做,勒令你一定做好做到我满意。我现在才明白了,我是把你当作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你不放。我绑架了你。对不起。我欠你一个巨大人情。”
“你……你跟要我做事,是看得起我。”
“不,我找不到别人,人不是那么好找的,人人都爱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想不到我能遇到这么一桌好人,这是我的天大福气。王柏川,你替我做了不少麻烦事,而且也惹了麻烦上身,还麻烦了你的父母。我对你是丧心病狂地抓顺手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利用你,非常畸形,对不起。”
王柏川默然。安迪首先将脸转向曲筱绡,试图印证她的猜测。见曲筱绡也是睁大着眼睛看着王柏川。关雎尔更是了。安迪找不到答案。一桌无话。过了好一会儿,王柏川才道:“我明白了……”
“别,你别这么容易就明白。”曲筱绡伸手阻止王柏川,“樊大姐,老王是我客户,客户比朋友重要,我对你不起了。我替老王问你一句,你该不是为房子什么的问题找借口跟老王分手吧?还是希望我们替你撑腰,以退为进逼老王答应什么什么的?”
“买房子完全没有问题。王柏川对我仁至义尽,准备合同上写我们两个的名字,但我那天正好身份证交给安迪带回老家办些事,没有原件无法签名,安迪可以作证。我那天完全是自己的问题,而且我即使自己一分钱都没出,合同上无法签名却不合理地迁怒于王柏川,回来后想了很多,躺了一天,小关可以作证。唉,害王柏川还向我道歉。但那天承小关帮忙,小关提出没有爱怎么结婚。也让我想到很多。包括第二天去医院看小邱,我旁观者清看到小邱为了结婚什么都可以丢弃,又想到很多。对不起,王柏川,我一直拿你当救命稻草,但这不应该,必须结束这种病态关系。我家的事应该由我自己承担,而不能以爱的名义绑架你。如果有可能,来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但必须以各自独立的姿态重新开始。”
王柏川脸上一红,在买房子那事上,他显然不是那么单纯。但此时,他不打算说出来了,只是面对樊胜美的坦白,他的脸抑制不住地红成一片。他站起身,试图潇洒地笑着告别,可笑不出来。他看着樊胜美,此时眼圈红红,妆容不整的樊胜美反而很美,比以往俨然标准美人更招人爱怜。但独立的樊胜美还轮得到他来爱吗?他站在那儿,想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再见”,转身又想到一个“保重”,默默离去。
众人张口结舌地转回头,又都看向樊胜美。樊胜美忙笑,但一笑却笑出眼泪来,“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座,我真没勇气说出这些话来,我怕又吧嗒一声靠了上去。如果有稻草捞,总想可以放纵自己偷懒。”
“何必啊,我说,樊大姐,你也年龄不小啦,我们老王也算是不错的王老五,又是真心爱你。你好好想想,老王这种人单身扔到市面上,不出三天让女人扑上来瓜分光,尸骨都不剩,没你什么重新开始了。”
“一言难尽。前天小邱说,朋友怎么跟家人比。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话是对的。可很不幸,我是极少数。你们跟我完全没有利益瓜葛,却比家人对我好多了……”
曲筱绡打断,“打住,肉麻。要不是你家人实在差劲,还衬托不出我们几个路人的高大。你别真拿我们当朋友。”
安迪道:“小樊这话我同意,我以前没家人,只有朋友。现在有包子,但朋友依然是朋友。”
“实事求是地说,我这两天想,我爸中风是我人生一个转折。我那时候开始掌握了我家财务大权,家里不再有人有本事对我予取予求,我总算手头有了点儿积累。说真的,我前两天查出我手头竟然有点儿存款的时候,才想到我这么多年都活了些什么,为谁而活,我对人低三下四拼命谋点儿小财只想到家里是个大窟窿,我找各种机会挣钱,转手都补贴给家里,我什么时候想到自己了?我这人活着就是个悲剧。你们没有看不起我,还拿我当朋友,一直帮我,我真说不出该怎么谢你们。但我真不敢面对王柏川了,我太恶心,要不是你们撑着,我今晚都没脸抬头跟他说话。”
樊胜美一边说一边流泪哽咽,这回脸上的妆都糊了,她都顾不上,且费劲地说,说,说。在座的三个人不禁都想到这半年多来樊胜美的种种悲剧场面,那些与男人夹缠不清的场面。但这一回,连曲筱绡都没出声,看着樊胜美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看她趴桌上嚎啕大哭。
关雎尔的眼睛早糊了,不断拭泪,又伸手抱住樊胜美,给樊胜美拭泪。曲筱绡嘟着嘴朝天花板翻白眼,翻了会儿,双手扪眼睛上,一声不吭。只有安迪没哭,也没伸手,她看着樊胜美,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理解樊胜美为什么离开王柏川。她改名换姓用护照上的英文名做常用名,也不正是为了不让过去的熟人认出来,避开小时候的种种不堪过往吗。前天包奕凡热情洋溢地提议举办最热闹的婚礼,她一口否决,她不愿被太多人瞩目,怕万一被认出来。而她没樊胜美的勇气,什么都不敢说,都埋在在肚子里。
一桌菜几乎凉透。等樊胜美终于抬起头来,关雎尔勇敢地对曲筱绡道:“小曲,你如果知道小谢的什么,请告诉我。”
“挺好挺上进一个青年,你疑心什么?”
“就因为他挺好挺上进,而我,挺不美。以他的条件,他可以找到跟我条件差不多的更美的女孩子。我早就明白一个理儿,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告诉我原因吧。”
曲筱绡不由得看看安迪,见安迪也看她,她真想问安迪,谢滨不愿追更美的女孩,是不是他美女妈妈的不堪过往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但曲筱绡很快就当作若无其事,顺水推舟地问安迪:“这算理由吗?你听听。”
安迪对关雎尔道:“小关,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要妄自菲薄。你虽然不美,可你耐看,越看越可爱。”
“我不是妄自菲薄,我从小就意识到,女孩子不美没出路。我是实事求是。”
曲筱绡道:“好吧,我替你去问问。不过有条件,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告诉谢哥哥,否则我准被他拆了。”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不信你问安迪,我出差那几天她隔几分钟就电话查岗,说什么不许我伤害你。我是那种人吗。我真嫉妒,安迪对你比对我好多了。”
安迪不吱声,听到这儿依然不响,只对着关雎尔笑一笑。但关雎尔却放下心来。“小曲,那就不必查了。即使有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当然,肯定没什么,一定是我自信不够,疑神疑鬼。”
曲筱绡尖叫:“擦,调戏老娘,你一会说查,一会说不查,你第几回啦?你给我当着大伙儿咬破手指头写血书发誓,以后不会再出尔反尔。
你当朋友是二十四孝的啊。”
关雎尔一脸很不好意思,却笑了,“我……对不起。樊姐说的,我真是太患得患失了。我抱你一个,熊抱。”
“哎哟,不要。那是小邱的勾当。”曲筱绡蹦出去叫服务员,塞了一张小费,让把几个菜端出去热一下。
等曲筱绡回来,安迪摸摸曲筱绡的头,笑道:“这娃,坏的时候挺坏,好的时候挺好,不过本质是挺好的。”
只有曲筱绡知道安迪指的是什么,她翻个白眼,吞下这种“侮辱”。
结账时候,服务员却说,王柏川已经结了——
回去欢乐颂的路上,樊胜美与关雎尔挽手走在一起,安迪一看见曲筱绡凑过来,便警觉地避开。曲筱绡几次三番没得逞,只好与樊胜美关雎尔他们去勾肩搭背。说是凑巧,也是她有意为之,她正好靠在关雎尔的小包上,一边走路一边蹭。她真希望自己有特异功能,能透过小包看见里面信的内容。可刚才饭局上都已经大义凛然了,再做小动作就有抽自己耳光的嫌疑,只能勉强老实。
半路上,有短信发到曲筱绡手机上,曲筱绡拿出来一看,朋友发来赵医生于大排档饭桌边倚香偎玉的照片,一帮中青年妇女正使劲灌赵医生喝酒。曲筱绡镇定自若地拿给大伙儿分享,“肯定又是个巨烦的手术,做完需要发泄。”
安迪看一眼,眼皮一跳,“不吃醋?”
“又不是一对一。”曲筱绡立刻拨通朋友电话,“在哪儿?我去接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连樊胜美都惊讶地问:“这么贤惠?”
“女人身上的鸡零狗碎他什么没见过。对他,最重要是感情。安迪记住了?”
“你的老赵,关我屁事。”
“我牺牲我家老赵,帮你家包大人教育你呢。万一遇到这种事,想开些,别钻牛角尖。”
“那不行。对等原则:我不跟其他异性接触,他也不能。他想接触其他异性,除非他别找我。”
“哈哈,也对。我当然也管不住自己。88,我这儿下去取车,你们回吧。”
关雎尔看着曲筱绡的背影,才敢道:“她内心真强大,在她面前,我就像中学生。”
樊胜美道:“她也就说说呢,能不在乎吗。看死她一上车第一件事先化妆,到了那儿把一圈人全比下去。”
“做美女真有必要。”关雎尔无限感慨。
安迪本来笑嘻嘻地听着两人八卦,她懒得去想曲筱绡是否真的在乎,反正曲筱绡说什么,她听什么就是。但一听关雎尔又提到美女,她不禁想到饭桌上关雎尔提起过的没自信,这问题倒是真的严重了。“小关,看你总是提到美女,我正儿八经问你一句,如果小谢喜欢你正好因为你不是美女,爱情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纯粹,你怎么办?”
“安……迪,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樊胜美叹道:“安迪,别太蛇打七寸,这问题小关回答不了。她正患得患失呢,你要求太高。”
安迪看看夜色中神色慌乱的关雎尔,“啊,那倒是。”
樊胜美指望安迪安慰关雎尔几句,可安迪就到此为止了,抛下一脸紧张的关雎尔。樊胜美只得勉强笑道:“小关这个紧张大师,这下又紧张上了。小谢喜欢你无非是你正好跟他最搭,他要是满嘴赞美你美,那就是他欺骗你,你要是认为他因为你美而爱上你,是你自欺欺人。我觉得呢,凡女孩子恋爱中都自觉奔后者而去。所以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正确对待他的爱,而不是自欺欺人。可最该批评的安迪,热恋时候谁长眼睛了?谁都是男的世上最帅女的世上最美。反正都不长眼,等长眼了,发现已经结婚,天下顿时太平了。”
“哈哈,难怪我觉得包子最性感。可理性地想,我以前那些欧美同事长得帅的更多。原来是爱情在作怪。我决定继续自欺欺人,他最帅,我最美,小樊最英明。”
“这就对了。”走进电梯,三个人发现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我们大楼的人都很宅啊,这个点已经没人了。”
话音未落,三个人的手机一起提示有短信。关雎尔道:“小曲什么事?”三个人都以为是小曲,打开手机一看,却是邱莹莹的短信,关雎尔主动读出来,“我爸与应爸爸推杯换盏,刚刚决定,我和应勤两人的事就这么定了。等出院就去办登记。恭喜我吧!!!”
三个人在走廊上一时驻足,安迪笑道:“那我得快点儿,争取做我们22楼第一。别让小邱抢去了。”她边说边发去“恭喜”短信。
“嗳,小邱总还得与应勤爸爸见面,我和小邱的声音完全不同,应勤爸发现真相会怎么样呢。而且小邱要是登记了,可能也很快得结婚了吧,她搬走后,谁来住她的房子呢?不知合不合得来?”
樊胜美听着这话只能笑,她赶紧给邱莹莹拨电话过去。“小邱啊,恭喜你,太好了。我跟小关和安迪都在,我们都替你高兴呢。”
邱莹莹压低声音兴奋地道:“成了,我太开心了。我妈和应妈妈就在走廊上商谈下一步怎么办,我真想跟去听。我爸说,两边的手续先办起来,要开什么证明拍什么照的,先做好,回头人一方便就去登记。应勤今天刚拆线,他听到他爸发给他的消息也高兴坏了,一定要跑过来跟我说,幸好被他妈妈摁住。他刚才一直跟我打电话呢,我硬是让他等等,我说我要先给你们发短信报告好消息。我太开心了。”
“这是最好的消息啊。双方爸妈都同意,你们又如此情投意合,你们这就叫天作之合啊。我们都替你高兴。你赶紧再跟应勤说话去,他都等急了。我这边挂了啊,回头见面再恭喜。”
邱莹莹在一串开心的毫不掩饰的笑声中结束通话。樊胜美看着面前两位,尤其是关雎尔,笑道:“这家伙连我声音嘶哑都没听出来,开心坏了。小关,你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般准公公不大会直接联络准儿媳,他们直接交谈的机会不多。”
“问题是总得见面,不是婚前就是婚后,逃不过。”
“看安排,再见面时得已经领证了。俗话叫生米煮成熟饭。应家前面一个相亲的已经闹成那样,要是后面一个结婚的领证了又离,他们得被人笑话一辈子,估计最后只能认了。小邱不会有大碍。”
安迪听了看着樊胜美笑,“再赞一次小樊英明。”
樊胜美这下是真心喷笑了。三人在走廊道别,各自回家。樊胜美一进门就忍不住道:“要是小邱搬走,我跟房东说说,加钱搬到小邱屋里吧。宁可晒黑也不要住这种不通气的小黑屋了。”
关雎尔不禁想起方才饭桌上樊胜美的哭诉,“樊姐,你为了你的家,真是太刻薄自己了。”
“我们不谈这些了,以后我就当个没心没肺的美少女,开始享受生活。小关,你是我们22楼除小曲外最有理由没心没肺享受生活的人,你真该收起你的过虑,稍微豁出去点儿。”
关雎尔想了想,摇头笑道:“做不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喜欢这样。”
樊胜美道:“这样也好,照着自己性格做事,最顺心。小关,我今天消耗太大,头有点儿疼,打算早睡,我先用洗手间了。”
“樊姐,真心为你叫好。你真有勇气。”
樊胜美虽然脸上欣喜,可还是谦虚地道:“要真有勇气,早不是今天这样子了,都是逼上梁山,实在没办法,眼睛一闭跳了。谢谢你们今天撑我……”说到这儿,樊胜美的眼泪又来了,她苦笑着伸手背擦掉,“我先用洗手间了。”
“嗯,我看谢滨给我的信。”关雎尔又是紧张,又是强打微笑。她的表情都落在樊胜美眼里,樊胜美心里有些羡慕。
晚十点正,关雎尔的微博挂出一条新微博,“我正在奋力写我的。:)”
安迪想了想,截屏发送给曲筱绡。“什么意思?似乎答案已经有了?”
曲筱绡刚载着喝多了的赵医生回到家,喝多的赵医生非常不羁,曲筱绡也无所谓,两人从电梯一直热吻到家。赵医生才被曲筱绡扔进洗手间。她这才有时间看短信,一看,就冲出门拍开安迪家的门。
安迪看到口红凌乱的曲筱绡,笑着拉她进门。“耽误你娱乐。怎么办?”
“正要问你,你觉得答案是什么?”
“从晚饭后回来路上的试探来看,小关如果通过阅读书信得知实情,必然疑心小谢可能因为母亲艳史而回避美女才找的她,那么她现在不会特意开心地发一条微博侧面通知小谢。所以我怀疑小谢的信不是不实,就是不全。”
“要不要向关关揭发?但看起来谢警察心计很深,胆子也很大,我不敢得罪。我是生意人,我头上小辫子一大把,随便抓我一条我就损失惨重。关关还不值得我冒这么大风险。我说实话会不会被你鄙视死?”
安迪肃然,“你说的是。我头上小辫子更多,更不敢。”
两人对视,静默了许久,曲筱绡道:“老赵在等我。”她转身就面无表情地走了。安迪没挽留。她不知道曲筱绡的辫子是什么,但她知道她的每一条辫子都足够她发疯。她是死活都不敢得罪侦察能力强大的人。
但是,小关怎么办?不仅安迪彷徨,曲筱绡也在浴室门外彷徨。
而邱莹莹正缩在被窝里,抓着手机与应勤短信来短信去,甜蜜非常——
清早,22楼显得安静。安迪从楼下保姆房吃饭上来,电梯门一响,才带来一些声音。随即,樊胜美眼睛上捂着一包不知什么,撞出门来,差点儿撞上安迪。安迪连忙扶住樊胜美,“小心,这儿是电梯。怎么了?”
“眼皮有些肿,抓紧时间压冰块。你说,咱们东方人的眼睛本来已经不灵了,再眼皮肿一下,还能看吗?安迪,麻烦帮按一楼。”
安迪看着只会笑,帮按了一楼,“22楼你上班最早。”
“现在开始变天了,特困户关雎尔同学比我更早一步上班了。应该是为了配合小谢同学接送,两人见面先吃个早餐,然后送小关去上班,再小谢赶去上班。”
“这效率……完全可以两人凑一起吃早餐,吃完小关乘我的车走,又见面了又省时。”但安迪说完就笑了,“你会告诉我,人家那是在恋爱,恋爱的人是盲目的。”
樊胜美也笑,“还真怀念这种头脑脱线一样的初恋呢,嗑药了似的,一整夜不睡,第二天照旧精神焕发。”
安迪才刚说出“我怎么没有……”,见电梯来了,连忙将樊胜美推入。她对着电梯门,将这句话轻轻地问出来,“我怎么没有经历脱线的感觉呢?我跟包子都很理智啊。”
此刻,安迪有些儿意难平起来。再一想,若是真脱线一样地相恋,她可怜的神经吃得消吗?她当即偃旗息鼓。这是她的命。
关雎尔下车时候,大楼周围并无通常所见的人来车往,而是冷清得厉害,这会儿还不是大楼里公司的普遍上班时间呢,触目所见是小猫两三只。关雎尔跳出车,才刚站直,便看到谢滨早很精神地跳跃到她的面前,替她把车门关上。关雎尔微笑着,将手中早捂得火烫的厚厚一只信封交给谢滨。谢滨下意识地翻到正面,就被关雎尔伸手挡住视线。“别看,别当着我的面看。”想想,又补充一句,“看了也别告诉我心得。”
“我迫不及待。”
“快走快走,警察来贴条子了。哈哈,你也是警察。”
“这可不是一家的。”谢滨又蹦回驾驶座,与关雎尔依依惜别。
关雎尔站在原地,微笑看着谢滨的车子拐弯不见了,才大步走向大楼。天上是春天初升的太阳。关雎尔笑眯眯地想到,她看到过这个城市的日出,想不到都过去两个多小时候了,太阳才升高那么点儿。关雎尔的心情如同当下的太阳。
办公室有昨晚加班至今的同事。关雎尔刷卡进去,里面的保安吃了一惊,旋即笑道:“赶活儿?”关雎尔也开心地笑道:“是啊,是啊。没办法。”她疾步走去自己的位置。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看一眼,是保安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她心里有些慌,干嘛跟着她?但等她坐下熟练打开抽屉,保安也止步了。保安见关雎尔疑惑地看他,笑道:“瞧我这记性,你们都穿差不多灰扑扑的衣服,我总记不住你们的脸。”
关雎尔大方地笑道:“我左边是闵佳,对面是罗绮立。这下放心了吧?”
“呵呵,放心了,放心了,还真是,我记起来了。你忙。”保安验证完毕便走了。
“呵呵,罗绮立还比我晚进呢。”关雎尔忍不住又说了句。看看保安的背影,她没有犹豫,拨通爸爸的电话。“爸爸,你上班了吗?……我传份资料给你,你看看合适再告诉妈妈。……我在上班了,爸爸看完有什么想法最好发短信或者电邮。”
她等提示后,果断将谢滨写的经历报告发了出去。总是需要汇报的。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让人心悸。关雎尔取出工作开始忙碌,可有点儿心不在焉,她担心爸妈的态度。尤其是妈妈的,她知道妈妈必然挑剔,妈妈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都挑剔得不行,怎么可能不挑剔谢滨。
终于,爸爸的短信来了:我们周五晚上到海市住下,周六见见小谢。关雎尔回短信:换到五一节行吗?爸爸回:不行,在我们见面之前,你也要把握分寸,不要太接近。关雎尔看了脸上一红,看同事正陆续进门,她抓紧时间一个电话挂给谢滨。“我爸妈周五来,可不可以礼拜六与你吃顿饭?”
“这周?”谢滨显然是惊了。
“是啊,我跟他们才一提起,他们就势不可挡非来不可。不过你如果不愿意,我会……”
“我没问题,我很高兴他
们重视我。他们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他们。”
“他们自己有车。我老大进来了,拜拜。”关雎尔放下电话后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这么早就告诉爸妈是对还是错。
安迪等电梯,却等来连体婴似的曲筱绡与赵医生。她这围观的比两个做出来的更怕难为情,转脸对着电梯道:“保姆给你俩做了早餐,不如你们路过去拿一下。”
“来不及了。咦,今天怎么不戴订婚戒指了?”
“戴两天时间够替包子宣示主权了。我记得今天小邱出院,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
“直接住应勤家去嚒。她又没好严实,这儿住着谁照顾她?她妈妈在这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赵医生悠笃笃地插了一句:“挤一挤总是住得下的。不过会不会感染就不知道了。”
曲筱绡哈哈大笑,“樊大姐和关关都会感谢你这句话。”
“我打算买件衣服,礼拜五去包子那儿办结婚证时候穿。不知道该怎么买,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明晚都没空,你还是找樊大姐,她现在是最空的。你除了让她别太替你省钱,其他嚒,她眼光还行。”曲筱绡趴在赵医生背上,偷偷伸长脖子看看他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大反应,便又加了一句,“真没想哦,我们好像才刚认识呢,你都准备结婚了。小邱也准备结婚了。”
安迪看见曲筱绡的动作,不禁笑着帮她一忙,“你们什么时候呢?”
赵医生毫不犹豫地道:“小曲曾说过,等她进MBA混上半年,才肯见我爸妈。大概就那个时候。”
曲筱绡想都没想过是这个答案,她惊喜地挂到赵医生身上,由他背着进入电梯。“你怎么不问问我爸妈什么时候见你呢,我都还没说呢,你太会抢着说了。这是22楼,盘丝洞,你没话语权。”
赵医生一脸臭屁地道:“我这样的人才,放谁家都全票通过,毫无悬疑可言。索性懒得考虑了,完全不存在变量。”
“哈哈,安迪你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吗?”
“那叫自信。”赵医生再次抢答。安迪一笑。她记性好着呢,两人前不久的分分合合,完全源自两人各自的不自信。
三个人在电梯口分手,各自找车。曲筱绡缠着赵医生问:“你是说我不自信?”
“你第一自信,我第二自信。你怕见我爸妈,我怕见你朋友。真提一口气,见了也没什么。但勉强没好结果,这是我总结的教训。”
“嗯,我爱你,全听你。”
两人上了曲筱绡的车,先不急着走,又拥在一起亲吻。安迪经过,见此一笑。赵医生吻完叹息,“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出差应酬,我有这么多手术,我们复合后都没时间放纵到死一下。”
“你现在就请假,我们回去。”曲筱绡尖叫。
“不行,手术等着我。我迟做一天,病人就得多痛一天,不忍心。”
“其实,我也是。钱怎么总也赚不够呢。”
两人无比抑郁地上班去了。
邱莹莹在邱母与应母的双重陪同下,终于出院回租屋了。与应勤分手的时候,一想到此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见面,邱莹莹哭了一路。若非两位妈妈押着,若是22楼姐们出马的话,她一定求曲筱绡再找一下赵医生,请赵医生帮忙让她再住几天院,她不想离开应勤。
一行三人打开2202的门,应母首先皱起眉头。“亲家,才一间房,一张单人床,晚上你睡哪儿?”
“回头买张席子买几块泡沫板,睡地上吧,也就几天,克服一下。亲家,这边坐,我看看哪儿煮水。”
邱莹莹忙道:“煮水我会来。只要不需要弯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了。应妈妈坐会儿,水很快好。”邱母本想阻止女儿的,但一想亲家看着呢,便由着女儿去忙碌。
应母却不由分说地道:“我看别煮水了。这么住着不行,别一个还没好透,另一个又病倒。我们两家反正已经眼瞅着没几天就领证了,再说我家应勤还住院呢,应勤那屋里没人,不如你们住进去。你们住那儿,我可以放心不怕小偷进门了,你们可以放心更好休息将养,一举两得。等应勤能自己下床了,我还可以回去烧个菜洗把衣服什么的,我也方便。莹莹你赶紧给应勤打个电话,让他求别人帮打个中饭,我在这儿帮你们收拾完了再回医院。”
邱母不禁犹豫,“这么做,方便吗?都还没扯证呢。要不我问问莹莹爸。”
“别问了,大方向他们男人定,小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事事麻烦他们。莹莹,你打电话吧。”
邱莹莹其实早想一口答应了,只是碍于两位长辈在场而已。她赶紧拿出手机跟应勤说话,这边两位母亲一起动手替邱莹莹收拾往后半个月内需要使用的衣物。
但应勤听了这消息后,奇道:“那为什么不索性把你租房也一起退了?等我出院,我们就领证结婚,结婚后你更不用搬回租房了。还留着它干什么?不是白费房租吗?你跟我妈商量一下。”
“嗳,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你说,我把手机交给你妈。”
应母听了儿子说的,觉得也对。回屋与邱母商量。邱母却反对起来,“哎呀,这可不大好,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啊。怎么说都还没结婚呢,这么急着搬进去住,好像……好像说不去?”
“啧啧,女人家啊,一点活变都不讲。我来跟莹莹爸说。莹莹,你替我拨你爸电话。”
邱母见此,勉强从了,让女儿不必打电话了。于是,邱莹莹兴奋地群发短信给22楼全体,“我出院了,身体很好,能自己走路。妈妈和应妈妈正帮我收拾东西搬去应勤家,我要离开2202了。我会想你们的,等我身体养结实了,会回来看你们。樊姐,怎么跟房东说退租?”
关雎尔先看到短信,她心里惊诧,应家不是很保守吗,怎么忽然又想通,婚前可以先住过去呢。她将疑问搁一边,走去洗手间给邱莹莹打去电话。“小邱,我们正上班,没法帮你了。不如你打包好了,先拿走今天要用的,将重的大的暂时不需要的打包贴好封条,放屋里。我晚上回来和小谢一起帮你搬过去。只是可能会晚点儿。”
“啊,关关,你太好了,亲一口。你们晚上空着肚子来,我和妈妈做好菜等你们。”
“这个不用了,我们还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搬呢。只是真不舍得。”
“关关,我也真不舍得你们。可惜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等我全好了,我再回来找你们。”
邱莹莹放下电话,赶紧想两位妈妈汇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有车有朋友帮忙,方便不知多少。应母笑道:“看上去你人缘很好。你几个朋友帮起忙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看上去还个个都挺大本事。”
“是哦,我们整个楼层五个女孩子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我爸早说过了,有这些朋友在,他不愁。”
应母笑,“那是。不过结婚前跟朋友玩,结婚后可得以小家庭为重了。”
“那是。都一样。”
应母放下心来。“真懂事。可见应勤爸看人不会错,你大节上把得住,没问题。”
邱莹莹连连点头,即使不好意思嘴上承认,心里却早开心坏了。没错,她大节上全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