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易辙不知道许唐成为什么忽然将时间提前,但第二天醒来看到消息,他立即回复了一声“好”。

许唐成在晚饭时间离开实验室,电梯门打开,刚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于桉。

“哎,去吃饭?”于桉走出来,招呼他,“我回去拿点东西,等我一起啊。

“不了,”许唐成单手插着兜,摇摇头,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钮,“我出去。”

“晚上不来了?”于桉有些奇怪。

“嗯。”许唐成点头,看于桉还要问,便直接说,“出去玩。”

刚好电梯到了,许唐成这样简单说完,便挥手同于桉告别。手机上又收到易辙的消息,说自己已经到楼下了,看到21公寓旁新开了奶茶店,问他要不要喝奶茶。许唐成是站在电梯里读的短信,正要回复,忽想起自己还没有摁电梯的按钮。

抬起头,电梯门正在缓缓阖上,他有些惊讶,因为看到于桉竟还站在那里,没有走。

见他看过来,于桉借着电梯门余下的窄窄缝隙,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易辙就等在楼下的花池边,他蹲在台子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手里的光映着他的脸。许唐成走过去,发现他背了一个从前没见过的小黑书包,拎起来一看,竟是一台摄像机。

“哪来的摄像机?”许唐成问。

“跟郑以坤借的。”易辙站起身,一只鞋底蹭着花池边缘,滑下来,用一根大拇指捋捋书包带子,说,“我打算买一台。”

许唐成刚要问买一台做什么,就听见他接着说:“以后拍你。”

一颗石子被踢出去老远,本该无序的声响,却因为这句话中暗含的情绪动听起来。

还在学校里,易辙就已经掏出摄像机,小跑了两步到许唐成身前。湖畔,光秃枝桠。渐沉的暮色中,摄像机上亮了个小红灯,像是勾着许唐成往前走。

“看着点路,”许唐成提醒,“别撞到人了。”

“不会,看着呢。”易辙举着摄像机,在向后退着走的同时,偶尔回头看一眼。

俩大男生,在学校里拿部摄像机拍着玩,怎么看都有点怪异。看到很多路过的学生都在放慢脚步打量他俩,许唐成脸皮薄,赶紧迈了两步,追上那个很兴奋的人。

“好了,先别拍了。”

“不。”易辙抬高手肘,撇开许唐成要来拽他的手,摄像机的镜头都快要贴到了许唐成的脸上。许唐成往一旁躲,易辙就不依不饶地接着跟上来,还咧着嘴巴笑说:“你皮肤真好,这么拍都看不见毛孔。”

许唐成歪歪脑袋,只象征似地躲了一下便作罢,终是任由他闹。也是奇怪,摄像机碰到他的皮肤,明明是冰冰凉凉的,却像是能把冬天的寒都逼退。

到达蓝色港湾附近,怕再往那边走不便停车,许唐成就将车停在了朝阳公园边上。下车时,易辙解开安全带,说:“我马上就能考驾照了。”

都处在同样的校园环境,都是同样的学生身份,平日相处,许唐成其实并不会感受到什么很明显的年龄差距。易辙满怀期待的这一句,才让他忽然想到,原来易辙才刚刚要满十八岁。

而自己,已经过了第二个本命年,手上带着的细红绳褪下去没多久。

见他迟迟没有下来,易辙从车头绕过来,拉开车门,弯腰:“怎么了?”

许唐成摇摇头。踏入寒冷的空气,他没忍住,跺了跺脚。

两个人朝商区走,没几步就拐入了一条小路。小路的一侧是墙,另一侧则是粼粼的水面。易辙第一次来,看到这里竟然有水,很惊奇:“这是哪的水?是湖吗?”

许唐成摇摇头。他倒是知道蓝色港湾号称什么三面临水,但具体临的什么水,就确实不大清楚了。

“朝阳公园有个水碓湖,”他凭着印象和已知的地理位置推断,“可能就是那个?”

尽管两个人谁也不清楚水的来源,但景色在,他们便还是走到水边站了站。

易辙试图用摄像机拍一拍水面,不过刚对准,又立马作罢。

“太黑了,拍不清,”他把镜头转过来,继续对着许唐成,“还是拍你吧。”

这只是作为过渡的一条小路,路灯光线很弱,几乎相当于没有。而且今天不是休息日,这个时间来这的人并不多,路上也不过停了两三辆车,行人稀疏。许唐成不再像在学校里那样避讳,索性直接靠在石栏上,任由易辙对着他折腾。

“你这个待会不会没电吗?”

“不会。”易辙说,“我特意充满了来的。”

一个常年找不着钥匙的人还能记着这种事,真是有心了。

“易辙。”胡乱几句打趣以后,许唐成突然盯住镜头,叫了易辙的名字。

他忽一本正经起来,弄的易辙一愣,而后,他侧了测脑袋:“啊?”

许唐成的视线却没往他身上落,而是端端正正投进镜头,录视频般的姿态。

“十八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易辙没有任何准备。好像从小大,他都从没想过生日礼物这种事。在父母还未离婚时他还是经历过这个环节的,但那也只是有一次在父亲的车上,他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要的……

他顺着这个词想,却很快发现自己的心态接近于无欲无求——也不算是真的无欲无求,只是,想要的已经都在眼前了。

“不想要什么。”他老老实实说了这前半句,自觉后面的有点肉麻,所以只看着许唐成,自己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你就够了。

“想想,”许唐成笑,“十八岁,成人呢,想送你点像样的。”

逃离实验室的夜晚,晦暗隐喻的灯光,使得许唐成在说完这句话后,心中竟泛起了很明显的波动。他不想被镜头记录下什么异样,于是转过身去,面朝着被风不住撩拨的水面。

很久没抽烟了,许唐成摸摸兜里,空的。

转头想问易辙要,却差点被镜头打到眼眶。

“哎哟,”易辙慌忙放下摄像机,贴近他察看,“磕着了吗?”

“没有。”

虽然没事,许唐成还是趁机瞥他一眼:“说了让你离我远点了吧。”

“哦。”

易辙这回听话,朝后退了一步。许唐成刚要往他兜里伸的手悬在空中,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僵了两秒钟,易辙又一迈腿,跨回来,把口袋送到他手边。

掏了烟,点燃。

“想到没?”

“嗯?”易辙靠在他的身边,拍他抽着烟,随着烟头火光含蓄明灭的侧脸。

“生日礼物。”

“嗯……”思想漫无边际地游荡半天,易辙捞到个想法,“给我唱生日歌?”

许唐成一撇头笑开,烟圈都在空中打了个转。

“要求也太低了吧,生日歌我现在就能给你唱。”

他在同他开玩笑,易辙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立马扭了扭肩膀,端正了相机道:“那现在就唱。”

“唱什么唱,”许唐成夹着烟,虚点一下旁边,“你老这么着,别人还得以为我什么大明星在这拍什么宣传片呢。”

“不管他们,而且要拍也是纪录片啊。”易辙放低了声音,居然有点像撒娇,“你现在唱给我听听?你小点声唱他们就听不见了,我还从来没听过生日歌。”

没打算陪他胡闹,但许唐成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听完易辙这带着鼻音的句话,他就一点想拒绝的欲`望都没了。

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大男生,平时一直酷酷的,撒起娇来,其实比小姑娘要命。

“行,”许唐成微微仰着头,朝身侧的人,“纵容你一晚上。”

他说唱,整首歌下来却完全没有半句“生日快乐”,或者说,连句歌词都没有,有时是抿着唇哼哼,有时内容丰富些,是一溜的“嗒嗒嗒”。

第一串音符出来,易辙就觉得不大对。等许唐成哼完,他看着相机屏幕里眯着眼睛的人,有些奇怪地说:”你这不是生日歌啊。”

许唐成立即反问:“你不是没听过?”

“我没听过别人给我唱,也不至于不知道生日歌是什么吧。”

许唐成不理他,胳膊拄在一根柱子顶端的石球上,手撑着脑袋,自顾自笑得欢畅。

这反应使得易辙更觉不对,他举着相机凑近他,哼了一声,问:“你是不是骗我了?”

“没有啊,”许唐成看向他的眼睛无辜直白,写满了坦荡,“生日祝福嘛。”

他狠吸了一口烟,接着偏过脑袋,朝另一边吐了气,才又转回来,看着镜头,解释:“生日歌也不是就那一首啊,这是别的国家的生日歌,所以我只记得旋律,不会歌词。”

“是吗?”易辙的语气中依然布满怀疑,“那你说是哪个国家。”

“厄瓜多尔。”许唐成立马接上。

他信誓旦旦,易辙则还在考量。

许唐成干脆挥了挥手,转移话题:“哎呀,你看让你挑生日礼物你挑的是什么,要不我送你相机吧,你不是想买。”

“不要。”易辙拒绝得很快,“我要自己买。”

好歹也做了一学期的家教,钱还是攒了一些的。

一支烟吸完,许唐成在一旁的垃圾捅上撵灭,丢进去。

“那你慢慢想吧。”他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不远处很明显的蓝白色灯海,转头朝正立在原地苦思冥想的人招招手,逗他,“走,易少女,哥哥带你看灯去。”

他还没试过以这种语气同易辙说话。本以为他会炸,却没想,匆促的脚步追上来,来人完全没对刚才的那句话表示什么抗议,而是说:“我想到我要什么了。”

“什么?”

易辙放低了身子,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很低:“那天……”

一句话,主谓宾都没有,许唐成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奇怪地看着支支吾吾的人:“哪天?”

“你喝醉了,在酒店的那天。”

听到这,许唐成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他干咳了一声,重新平视前方,强装镇定:“哦。”

祈祷着易辙单纯点,简单点,不要说出什么他心中猜着的话,但易辙却拥有着此刻非常令他失望的坚定与勇敢。

“那天,不是没……没那什么吗。”易辙的脸上爬上了很微小的一个笑,不肆意,刻意的压抑像是藏了了一个秘密,显得甜得很,“那我成年,可不可以……继续一下。”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怕是任谁也不能相信,他们的关系还止步于拥抱、牵手和亲吻。也吻得脸红心跳,气喘呼呼过,但之后,易辙也只是抱着许唐成平复好一阵子。

许唐成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挖个坑给自己跳。他刚才搞什么盛大隆重啊,直接给他买台相机多好。

尽管心里后悔得不行,面上却维持着,半分没表现出来。他摇摇头,很沉静:“不行。”

“为什么啊,”易辙一愣,小声抗议,“不是说了让我随便选吗。”

那晚的醉实属特殊情况,许唐成心里装着事要办,根本没醉得彻底。他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后来还是能回想起来的。

思维有些不受控制,他红着老脸把那晚的事飞速过了一遍,意外地,还收获了一个能挡住易辙这个春`心萌动小少年的理由。

“哎,那你记不记得,我那天晚上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他卖了个关子,易辙也很配合。

“我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话像是一下把易辙打懵了,他在原地怔了两秒,才又急急地追了上去:“不是不是,我那不算过啊。你这是耍赖,你刚才都说了让我挑。”

“我让你挑礼物,”许唐成停下来,反问,“你挑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乱七八糟啊,”易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弄得许唐成愣是在连水都没喝得情况下被呛到,“你还邀请我来着。”

这场辩论在这种露天公共街道上实在显得像是自带一层娇羞粉红,许唐成不想在这谈什么邀请不邀请,直接了当扔出一句:“谁让你怂的。”

“我那不是怂,”易辙立马辩驳,“我那是尊重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音量并不大,事实上,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这半天,易辙即便争论、抗议,也始终都是用着温和的语气和很小的音量。但或许是因为周围安静,一旁三个拿着气球的女孩子还是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许唐成打量周围,刚巧和她们对上视线,四人之间维持了几秒尴尬的氛围。许唐成还算冷静,他挑挑眉,在几人的注视下抬手摸了摸易辙的脑袋:“乖,哥知道了。”

没讨到甜果子,还被当众占了便宜,再结合上那个和重大事件失之交臂的夜晚,易辙连相机都没心情举了,一路缠着许唐成念叨,问他行不行。

要过马路,许唐成怕他被车蹭到,一手把挡在身前的人拉到身侧。易辙随着他晃悠,这一错眼,许唐成才发现摄像机上的小红灯还亮着。

“你相机一直没关?”他指着相机,有些不可思议。

易辙抬起手臂看了看,平静地答:“没关。”

拿别人的相机拍着,他俩竟还讨论了半天粉红事件。这使得许唐成万分没有安全感。

“没事,别人看不见,我回去就导出来。”

许唐成却沉默地盯了他两秒,然后托着他的手,把相机举起来,还特意用两只手扶正了镜头。

“端好了,我要说话了。”他说。

“哦。”

马路边,打着灯的车流旁,易辙把镜头聚焦在许唐成的脸上。

“端好了,说吧。”

两个方向都没了车,许唐成只说了五个字,就大步跨向了对侧商区。

“想都不要想。”

要来看灯的是易辙,看见灯以后还闷闷不乐的也是易辙。许唐成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毕竟,确实是自己先挑头让他选的。

好像逗得有点过?

他偷偷瞥了一眼,瞧见那明显写着失落痕迹的脸,心中失笑。

怎么把他的话这么当真。

拽了拽了易辙的胳膊,许唐成停下来,指着旁边宽阔又高的台阶问:“这还挺好看的是不是?”

易辙听了,机械地把镜头对准了那个大台阶,几秒钟之后,又退后两步,转向了许唐成。

“你上去,我给你拍照。我发现这光拍出来不错。”

大台阶上有很多小孩子,一蹦一跳的,坐着聊天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划着拳,看谁能先走到顶端。

许唐成往上跨,脚下散出黄光,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电影开场,缓慢地放着片头。观众知道会是个好故事,但具体轮廓又是未知,所以只能随着片头的节奏期待着,猜测着。

易辙在身后叫他,要他回头,许唐成却一直往上走。

直到走到一半的地方,他才回身,朝易辙招了招手。

易辙不明所以,但也很快奔上来。他站在许唐成下方的一个台阶上,两个人的相对身高这才有了逆转。

许唐成微微弯腰,从易辙的手里捞过相机。

“你要拍啊?”

许唐成点点头,把那条带子套到自己的手上。整理好,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套。

“那你把手套戴上。”易辙说着,伸手去接相机,顺便把手套塞到许唐成的另一只手里。

是一副灰色的毛线手套,工工整整的。许唐成没见过,应该是新买的。

“干净的,我就怕你要拍,特意去超市买的。”

想到了这点,许唐成却还是一时没醒过味来。

“那你刚才怎么不戴?”

“我习惯了,以前上学我冬天不也不戴手套么。”易辙把手伸到他眼前,一开一合,给他看,“我皮糙肉厚,冻不着。你不一样,我觉得你的手就没热乎过。”

他攥住了自己的手,确实,手心很热,像个小太阳。许唐成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捂手,开玩笑说,小唐成手凉可不好,手热乎才好。手热,会疼人。

他十八岁。

他何其有幸。

原本只打算拍那么几秒钟,但不想让这手套白买,许唐成还是戴上了。

“你去上面,”他说,“待会我到下面拍你,你开始往下跑,我开始录像。”

易辙听着他说,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许唐成还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在将手套的各个位置抻得舒展,他抬着眼皮,笑着看了易辙一眼,说:“五秒,你能从上面跑到我身边的话,生日时想做什么都可以。”

信息量有点大。

易辙还在发愣,许唐成已经拿过相机,拍拍他的肩膀,往下走。擦肩而过时补充:“注意安全,不许摔倒。”

上来时是片头,下去时,则是只差了一个彩蛋的片尾。

许唐成也不是真的想考易辙什么,只是忽然很自私地,想记录下他在这样温柔的光中奔向他的样子。

他回到底下,才想起没有约定出发的提示。不想大声喊,拿出手机,给一直看着他的人拨了电话。

“你出发前举个手,放下手的时候我摁开始。”

“嗯。”易辙应。

隔了这么远,许唐成像是还能看清他眼睛里灼热的光。

“易辙,”许唐成叫他,很轻,很亲昵。他不知道易辙看不看得清,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一,不要摔倒,二,加油,跑快一点,三……跑帅一点,要上纪录片的。”

“好。”

郑重的语气,使得许唐成对于这个挑战的结果已经深信不疑。

“唐成哥。”

他要挂断,又被易辙叫住。

“你再往后退一步。”那端,易辙的语调昂扬了许多,方才和他争论时都没有硬气起来的语气,却在这时变成了朔风中的旌旗,“你再往后退一步,我也能抱到你。”

灯光是海洋中的,音响是宽广宇宙。易辙在他的镜头中由远及进,速度快到像是要撞进他的灵魂,激起他没有任何顾虑的呐喊。

这部纪录片结束于镜头的嘈杂乱晃,地砖,鞋面,裤脚,还有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不讲秩序地涌成了热闹尾声。

“多少秒?”

“不知道。”

许唐成整个人被纳在一个结实的臂弯中,有呼吸的热气,打着他的侧脸。

多少秒,有什么重要呢。

他们要撑一辈子的。

“一定在五秒之内,我跑得很快。”他们这时多大胆,身旁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没有松开彼此。

“我能做到,但不是为了那件事。”易辙收紧手臂,告诉怀里的人,“只是为了你。我跑得很快,只要你答应,你站在哪,我都能抱到你。”

十几岁的人说出的情话不是情话,只是,昨晚梦到了你,清晨起来,虫鸣鸟叫,餐桌上有一盘草莓,挑了一颗最好的,在放进嘴巴之前,忽然想要拿给你。

于是拿给你。不辞万里。

越过易辙的肩膀,许唐成还能看到那个阶梯。他来时风尘仆仆,停时依旧是光。

十八岁。

许唐成攥着易辙衣服的那只手越握越紧。

原来他的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