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薛慈死后(if线)[十]
薛浮微微抬起了手。那双修长的、清癯的手指就搭在眼眶上, 指腹用力按压着,似乎要借样的作,才能遮去某些痕迹。
当薛浮再次挪开手的时候, 能看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薛浮的声音低哑, 那嗓子仿佛被火焰燎过一般, 嘶哑得几乎有些破落了。一双眸眼瞳『色』极沉,似乎里面最后一光都黯淡下去了。
他对薛正景开口, 像是喃喃自语:“……不可能的。”
“薛慈不可能……来的。”
薛正景面无表情,只是唇微微抿紧了些,气势是阴沉冰冷得骇人。
但他到底没再争执什么,只是最后瞥了薛浮一眼, 便准备转身离去, 手上还是牵着什么人的姿态。
——偏偏当他的手已经触碰到门把的时候,听见薛浮对他开口。
“我听闻那些奇闻怪事, 或许有亡灵,眷恋亲人,重人间。”薛浮轻声道:“可是父亲,阿慈不。”
“你不应该忘记, 也不忘记的。”
他的声音轻缓,却仿佛是从最深渊底层飘上来的诅咒一般, 带着一股阴冷意味:“……你应该记得,我是怎么待他的。”
无视、轻蔑、傲慢、冷漠……
还有直到薛慈临死前,依旧自负的无于衷。
那些过去的记忆就像梦魇般缠绕在眼前,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替他一一环顾。
也是时,才能想起来薛慈曾经望着他的眼睛多明亮,藏在唇边的笑意有多柔软烂漫。哪怕在无数人流当, 一眼望过去,也总能见到薛慈在眺望他的眼。带着满满孺慕与敬仰,好像他的父兄是个上最伟大的人。
薛慈也好像永远都站在那里,永远不离开。
薛慈很小的时候,临到生日前,总给自己折一只纸鹤,然后送到薛正景和薛浮的书桌上。
上面写的是他的愿望。
“希望爸爸、哥哥,今年可以喜欢我一。”
每年的愿望如一,也每年都没有实。
当时的薛慈矮腿短,连在书桌上放东西都要踮着脚才,脸都微微憋红了,一只手臂拼命向上够着。一次被薛浮撞见了,身边的合伙人笑着夸奖“令弟可爱”,薛浮却极为平淡,甚至觉得有些烦。
无所征兆的、某种慌『乱』与虚带来的烦躁。
后来薛正景大概因为什么原因发怒,训斥薛慈一番,也不允许他再进书房,借口那里面摆着什么重要的文件。
薛正景便再也没收到那样的纸鹤了。
薛浮想,是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纸鹤也没有了呢?
原来始终站在哪一处,仰慕看着他的少年,也消失不见。
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其实就算薛慈成年后,与家矛盾愈深,甚至搬离了薛家……他与薛父争吵,与长兄有所抗议,但是那样的眼神,原本从未熄灭过。
是他浇灭了一颗少年的。
那颗带着淋漓鲜血,薛慈亲手剖开,递到过他眼前。
样眷恋家人关爱的薛慈,在人生前的最后一刻,却什么也没等来,溘然长逝。
薛浮眼黑沉沉一片,如同蒙上一层雾气:“薛慈怎么不恨我?”
“样的他,就算变成鬼魂,大抵也是不愿意再来,不要再到我身边来的。”
“恐怕连梦都不愿再相见,何况……”
薛浮没有说完,在那一瞬间,薛正景一下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几乎在几呼吸间便走到了薛浮的面前,紧接着便是一拳砸了过来。
那一拳砸在脸上,却偏偏巨大的打击像是锤在太阳『穴』上一样,令人头晕目眩,整个脑袋都震了一下。薛浮的头一下子被打的偏开,痛楚其实是后知后觉蔓延上来的,他觉到了嘴里的腥味,却仍然是一幅不在意的模样。
薛正景出完拳,却并没有冷静一些,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声粗重急促,有些薄薄的汗水从额角上渗出来——挺少见,薛正景是少汗的体质。气息是危险得像是一头暴怒当的野兽。
薛浮脑的嗡鸣声渐渐停止了,他缓过来了一些,『露』出一很古怪的笑意。
他知道他说了,薛正景没法再欺骗自己。
那些喘息声渐渐停止下来,薛正景胸前的起伏也没那么明显了。他剧烈的跳声归于正确的频率,整个人好似都恢复了冷静与“正常”,只是那双眼,依旧是尖锐的、像是野兽般的竖瞳。
“如果阿慈没有到我身边。”薛正景说,“我怎么知道他告诉我的那些?知道他喜欢看芯片学的书,最想去去的图书馆是华大南楼图书馆,喜欢吃海鲜,偏爱北极虾,偏爱甜口菜,芒果过敏。我承认我以前对他有所忽视,不曾了解,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我……”
“父亲,我知道。”薛浮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掀翻的领口,如果不是他脸上渐渐浮肿的淤青,简直高雅的在就能去参加一场上流宴一样。他十冷静道,“十四号,也就是我得知薛慈死讯的那一天之后,您用人手,去调查了薛慈生平一切。包括他的兴趣和偏好。”
那些故事,那些过去,那些薛慈所爱与所恶,是他还魂来,亲口告诉你的,还是承载与一张张纸页之上,呈献给你的?
或许也不必用几本,就能写尽一个早亡少年的一生。
薛正景猝然闭上了眼。
薛浮低头,开始细致打理自己的衣袖,把哪怕一丝皱褶,都扯拽得平整,如此往复。他虽然讲究,但也没有强迫到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些的步,在的作,几乎成了某种神经质的消耗作,半晌才僵硬说道:“父亲,或许您需要去见歇尔西先生一面。”
歇尔西是薛正景的好友,至今为数不多仍在来往的朋友之一。
但是薛浮的话显然还有另一个意思。
歇尔西也是至今为止,界上最顶级的理医生。
薛正景睁开了眼,细细打量着薛浮,像是之前从没有样观察过他的儿子。他极缓慢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样。”
薛浮沉默。
“只是你要对我存不满,让我继续疯下去,不是容易接手薛家?”薛正景极为平淡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薛浮说,“我只是希望我都能清醒。”
他只是想他清醒记住一切,每时每刻都忆得起过去。
是薛慈死后,或许在无意间留给生者的唯一惩治。
任何逃避都是一种亵渎与忘记。
薛浮逃不掉,薛正景也理所应当逃不掉。
薛浮漠然想。
然后他抬起头,在看见薛父的眼睛时,却微微怔住了。
——原来薛正景样的人,也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