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鹿鹿他不想理你”

鹿芳最初的计划是想要在老家待到初五过后,但是初三过后,一通电话过来,她就只能赶回医院。玻璃上的“福”字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到处都还带着浓重的年味,厨房的水槽处甚至还丢着只刚杀的鸭。

“妈,我和小鹿先走了。”鹿芳提着鹿奶奶塞给她的大包小包,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道,“等我过阵子有空了再来看你和爸。我给你们买的东西,不要舍不得用和吃,还有新衣服也是,别就穿过年几天然后就放衣柜里,穿坏了我都会给你们买新的。”

“知道了,你们走吧。”鹿奶奶止不住地开始唠叨起来,“路上开车开慢一点,到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小鹿怎么穿得那么薄,你的围巾呢?”

她说着说着就要跑回去给鹿黎拿围巾。鹿黎拦不住鹿奶奶,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屋里追。

乡下的房子都是私房,鹿黎老家是间二楼小洋房,二十年前翻新装修过,鹿奶奶爱收拾,只能隐约看出家具的年岁。

鹿黎的房间在二楼,他小跑过去扶住爬楼梯的鹿奶奶,声音喘得有些急:“奶奶,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小洋房的楼梯因为设计问题陡且窄,但鹿奶奶身体健朗,走得步步生风,用事实证明鹿黎的担心是多余的。

鹿奶奶把鹿黎忘在挂钩上的围巾拿下来道:“小鹿,低头。”

鹿黎配合着弯下腰,替他系围巾的手留着岁月的沧桑感,她和鹿爷爷从以前务农到现在,手指上的老茧像是带着股劲。

“小鹿。”鹿奶奶忽然开口道,“你妈妈从小的时候就很要强,她们那个时候,考大学比你们要难很多,但她还是考上了。因为她想要考上,她说她要去外面看看,所以她考上了。”

“你妈妈这几年都很辛苦,她前天和我说,她觉得自己对你很内疚,因为她觉得自己陪你的时间很少,她觉得自己很不称职。”

鹿奶奶脸上挂着的笑容很欣慰:“不过她说你很懂事,她还说我们的小鹿从小不哭不闹,比哪个小孩都要来得听话。”

“小鹿,你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妈妈。”

“嗯。”鹿黎笑了下说,“我知道的。”

他知道鹿芳爱他,也知道自己要对妈妈好。

乡下不禁鞭炮,大年三十晚上放的鞭炮尸体还躺在街道旁,车子一点点从乡间浇完的水泥小路出去,没多久就是宽阔的大道。

鹿黎起得早,昨晚又熬夜跟林斯屿打了电话,汽车里空调暖气开得足,像是回到了春天,暖洋洋的感官泡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鹿芳喊醒的,鹿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醒过来,下意识地问道:“到了吗?”

“到了,小鹿。”鹿芳说,“你先自己回家吧,我现在就要赶回医院,钥匙你有的吧?”

鹿黎这时候才看清外面的环境,车停着的地方是小区门口,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才道:“有的,我自己回去就行——记得吃饭啊,妈。”

他刚下车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乎,但被风一冻就变得格外清醒。

鹿黎从后备箱搬下自己的小行李箱,刚准备要走,又被鹿芳喊住——“小鹿,把那个鸭也带上,你奶奶说专门找人给你买来吃的,你拿回去就先放在厨房的水槽里,晚上我回来处理。”

鸭是鹿奶奶硬塞到鹿黎手里的,脱了毛的鸭光溜溜,细长的脖子上系着条红绳。鹿黎一只手扔着鸭,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旁若无人地往小区里走。

过来走亲戚的人不少,小区的楼边上也都停满了车,鹿黎等着的电梯一开,好巧,走下来的正好是林斯屿。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林斯屿注意到鹿黎手上提着的鸭,诧异道,“这个鸭又是怎么回事?”

鹿黎一点也不觉得提着个鸭的行为会有多蠢,他反而爽朗地把鸭拎到林斯屿的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奶奶给我的。”

林斯屿迟疑了一下,评价道:“挺肥的。”

“你怎么在家,我记得你说你今天要去走亲戚的?”

“不是很熟。”林斯屿说,“我说我不想去,我妈也没说什么。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想煮东西吃,就准备下来吃点东西。”

那只肥硕的鸭在他的眼前像是摆钟一样地晃,林斯屿看不下去,从鹿黎的手里抢到自己的手里,然后无比自然地转了方向,和鹿黎一起进到电梯里。

林斯屿问道:“你吃午饭了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去。”

电梯徐徐上升着,鹿黎道:“现在过年,外面还有店开着吗?”

“小区门口还有几家开着的店。”林斯屿按着鹿黎的口味询问道,“好像新开了家炸鸡店,去吃?”

“可以呀,不过要等我先放个东西。”

鹿黎在家门前找钥匙,开了门之后却发现站在他后面的林斯屿不见了。他扭过头,看见对门的门开着,但这个角度看不到林斯屿的身影。

他不忘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喊道:“哥哥,我的鸭。”

话音落下没多久,林斯屿就走了出来,手上还是提着鹿黎如视珍宝的鸭子,他问道:“放哪里?”

“放厨房的水槽里就行,我妈说等她回来再处理。”鹿黎正在把行李箱往房间里挪,安心地把他心心念念的鸭子交给了林斯屿,头也不回地问道,“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晚上回来的话,就来我家吃饭吧?”

“嗯,我待会跟他们说一声。”

鹿黎怕林斯屿久等,把行李箱往衣柜旁一推,就跑出来:“我好了!我们走吧!”

林斯屿却堵在门口,他的手藏在口袋里,他不太明显地挑了下唇角,有些无厘头地道:“鹿鹿,把手伸出来。”

鹿黎才不管林斯屿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半句疑问都没有,就率先把手心从缩着的袖管里伸出来,等摊开手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问道:“怎么了?”

“给你。”林斯屿说,“你想要吃的橘子。”

鹿黎的掌心一凉,放在他手心的是两个黄澄澄的砂糖橘,看起来很甜。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斯屿说,“不过还好我昨天就买好了。”

“哇——”

鹿黎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砂糖橘的皮薄,剥完以后就是非常小的一个。他把一个都直接塞进嘴里,冻得呲了下牙。

他的眼睛还是笑得弯弯的,鹿黎开口的时候都仿佛带上了橘子特有的清香,他说:“甜的。”

林斯屿匆匆地别开脸,他率先一步往门口走,只丢下一句话:“甜就好。”

过年期间,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和酒店聚餐,炸鸡店门可罗雀,就连服务员也只剩下一个。他们没等多久,点餐上餐的速度都很快。

等吃完炸鸡,鹿黎买了杯旁边的奶茶。

奶茶店不是耳熟能详的连锁店,但用料都非常得足,鹿黎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就听到刚才还说不要喝的林斯屿道:“鹿鹿,给我喝一口。”

“嗯。”

鹿黎随意地点了下头,没什么犹豫,就把奶茶往林斯屿的面前递,等林斯屿喝完,鹿黎又不忌讳地继续咬着吸管喝。

他和林斯屿同吃一份东西的时候太多,鹿黎没觉得不对,反而问道:“你要不要喝?要喝的话我们回去再去买一杯?”

林斯屿的面色平淡:“不用,我就尝个味就够了。”

鹿黎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着,电话里很多东西都来不及讲,他现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讲给林斯屿听。

他的笑容却在看到小区楼下的男人时凝固,那张脸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但看到的那一瞬间,鹿黎还是能够回想起他是谁。

男人的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夹克,手指焦躁地夹着烟,就站在旁边的黑车旁。

“小鹿!”

男人的眼神变得惊喜起来,脚步一踏就要往前搭鹿黎的肩膀,但他却被鹿黎飞快地躲开,他讪讪地收回手道:“爸爸很久没见你了”

鹿黎的表情从来没有那么冷漠过,他看谁都是带笑的,但现在,鹿黎却往后退了一步,很明显地和生理上的父亲拉开距离,语气也不太热络:“你过来干什么?”

鹿芳和王正峰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说他们郎才女貌,他们在一起大学四年,也理所当然地迈入了婚姻殿堂,然后有了鹿黎。

在鹿黎七岁之前,这个家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父母恩爱,两人的收入能够游刃有余地负担起生活,孩子可爱又听话。

鹿芳和王正峰看起来哪里都相配,但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会离婚,在所有鹿芳可以妥协的小问题前,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原则性问题——王正峰出轨了。

鹿芳没有哭,她当机立断地联系了律师,拟定离婚协议,打官司,争夺鹿黎的抚养权,她把一切都做得纹丝不乱。

“我就、我就来看看你。”

王正峰似乎也知道自己心虚,但还是强颜欢笑着,他想要再次装作亲昵地去碰鹿黎。这一次,刚伸出的手被拦截在半空。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旁边冷着一张脸的林斯屿。

“啊——斯屿是吧?好久没见,你都长……”

王正峰套近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林斯屿不留情面地打断:“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是……鹿黎的爸爸。”

林斯屿的手劲大,掐得王正峰动弹不得,他把鹿黎挡在身后,自己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没看到吗?”

“鹿鹿他不想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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