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斯野如约带靳重山去吃了厕所串串当做宵夜。
靳重山起初嫌辣,后来适应良好。
就是想吃两个饼压一压辣时,老板娘说没有饼,只有米饭,就算你长得帅,我也不可能给你变出饼来。
用的是靳重山刷视频时经常听到的成都阿姨腔,亲切又有点好笑。
斯野背过脸去笑。
靳重山往他头上砸了颗瓜子,也笑。
星姐说明天去布置会场,但其实是让主管设计师们去看看初布置后的效果。
今晚助理们和资历低一点的设计师已经过去忙碌了。
斯野打包几大盒,“哥,陪我去送给温暖?”
靳重山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喀什夏天日落虽然很晚,但到了秋冬,天一黑就特别冷。
斯野每天早早钻被窝,还老是伸出焐得热烘烘的脚,碰碰他的腿,催他赶紧也进来。
回到成都,天气没那么冷了,街头巷尾白天和黑夜似乎区别不大。
中午十二点是什么样子,晚上十二点还是什么样子。
所以斯野也活跃起来了吗?
靳重山点头,“我来开车。”
上了车,斯野帮忙将目的地设在天府新区的一处综合展馆。
靳重山开得不快。
斯野觉得他不是怕出事故,只是在从容地打量着这座熟悉却陌生的城市。
好比拿着一叠旧照片,一张张将照片嵌入实景。
展馆果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个展会是全国性质,正在布展的就有上百家,未来几天还会更多。
斯野偷偷看了靳重山一眼,怀着一点忐忑的心思。
靳重山答应做他的模特时,并不知道现场有多大,人会多到什么程度。
他再怎么形容,都不如在现场感受来得直观。
这也是他今晚提前带靳重山来的用意。
靳重山如果有一点不舒服,哪怕只是皱一下眉,他都会叫停,不顾工作室其他人的反对,找新的模特。
但靳重山始终淡然,看不出不悦,也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注意到斯野的视线,靳重山侧过脸,“又看我。”
轻挑的,带着一丝逗弄的语气。
斯野悬着的心放下,“你是我男朋友,看看都不行哦?”
最后这个语气词让靳重山挑了挑眉,“行哦。”
“……”酷哥禁止撒娇好吗!
斯野出现在“旷野”的位置,正在干活的员工们惊呼起来。
靳重山没走近,半远不近地看着斯野。
此时的斯野和下午开会时又有些许不同。
更温和包容一些,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起来很会和员工打成一片,备受喜爱。
但其实很好地控制着一个度,并没有因为年轻而真的将自己划入对方的阵营。
因此他所得到的喜爱有很大一部分尊敬的成分。
会场太吵,靳重山听不见斯野和大家说的是什么。
但从斯野的肢体动作,和员工们渐渐认真的眼神能够看出,在最初的问候和玩笑后,斯野已经巧妙地将气氛带入工作,正在交待布置时要注意的地方,或者开展后可能出现的问题。
回到成都,在自己的领域,斯野的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靳重山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斯野在服装店忙碌的情形。
每一件衣服都亲自熨平,挂在衣架上;
和来来往往的客人介绍新款,帮忙搭配;
语言不通,双手乱比,连蒙带猜;
连收银这种事,也是亲自来。
当初他只知道斯野从事的是服装设计,偶尔也设计首饰。
喀什和塔县有不少制衣铺,他以为斯野的工作和他们差不多。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每个人都需要工作。
所以当看见斯野在杂货铺门口摆起小摊,他第一反应就是给斯野一家放得下所有衣服的服装店。
他以为有一间服装店,斯野就有了工作,就有了栖息之所。
他以为那就是斯野的工作。
但不是。
原来斯野并不需要面对每一个客人的问题,不需要天天守在店里。
斯野的作品不是摆在古城小小的店铺里,是呈现在这样壮观,比这更加壮观的展馆。
斯野更不用因为几块钱找补不开,匆匆跑回杂货铺,在抽屉里翻零钱。
斯野只需要专注地出作品,划定全局和方向。
其余的小事,自然有一整个团队落实。
场馆开着节能却极其明亮的灯。
这里没有黑夜,就像成都这座城市不会沉睡。
斯野在靳重山眼里,刚好就站在最明亮的地方。
那身浅灰色的西装仿佛在发光。
斯野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在发光。
帕米尔高原上的斯野也有明媚的时候,但和现在相比,还是失了光彩。
现在斯野拥有的不是外界赋予的光芒。
而是从内向外的自信、把控、魄力。
这种感觉,就像斯野终于回到了他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这里是斯野的王国。
靳重山眉眼间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缕茫然。
瞳孔里的灰色隐隐遮住了蓝色,就像滚滚铅云压在白沙湖上,湖水不安地波动。
但斯野朝他走来时,那一缕茫然已经消失无踪。
“接下来去做什么?”他平静地问。
斯野惊讶,“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回家?”
靳重山笑笑,“你的精力还没有挥洒完。”
半小时后,斯野坐在常去的发型店里。
熟悉的发型师絮絮叨叨,说着这几个月遇到的好玩的事儿。
斯野在镜子里看靳重山,靳重山在看手机。
刚才在会场,他又被靳重山看透了。
这个点该回去睡觉,但他今天就像被打了鸡血,突然想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完。
发型是重点。
金发是去喀什之前染的,已经长成了鸡窝。
今天他打理半天也没打理好,吃串串时索性全部捋到后面,露出额头,扎了个尾巴。
展会正式开始后,他得以最优的形象出现,颜色染成奶奶灰,正好搭他选定的服装。
发型师听说他要染灰色很是惊讶,因为以前建议过很多次,他都不肯。
“小野,你说不喜欢灰色的!”
“我现在喜欢了。”
做头发是个挺漫长的过程,斯野时不时跟靳重山聊天,总担心靳重山会打瞌睡。
但靳重山似乎没有睡意,中途还出去溜达了一圈,给他和发型师、助理一人买了一杯奶茶。
“对了哥。”斯野在满脑子工作里扒拉出一件情侣间的小事,“你可以买螺蛳粉了。”
“嗯?”
“不是说好你陪我吃厕所串串,我就陪你吃螺蛳粉吗?家里没有了吧,你多买点,按箱买,我都陪你吃完。”
在斯野看不见的地方,靳重山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不急。”
“是不急,但你先买着啊,快递送过去慢,等到年底,有些直接就不发新疆了。”
“嗯。”
斯野染了新的发色,还特意选了个和靳重山瞳色近似的灰,心里高兴,话说起来就停不住,“哥,你现在就买吧,这样我们回去就可以吃了。”
“……好。”
凌晨四点多,斯野杂乱的金发变成了灰色。
气场似乎也随着发色变得更飒,更凌厉果断,也更魅惑。
不等斯野拿出手机,靳重山已经点开照相功能,招招手。
斯野立即凑过去,靠在靳重山肩上,搞怪夸张地冲镜头笑。
次日中午又要到会场,还好两人精力都不错,回去睡了几个小时就饱了。
斯野穿着睡衣下楼,看见靳重山正在用昨天买的材料烙饼,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歉意。
他从后面抱住靳重山,像只猫一样蹭蹭,“哥,昨天害你陪我熬夜,你困不困啊?”
靳重山将一张饼夹到盘子里,手肘推推他,“别赖,去洗脸漱口,饼凉了不好吃。”
“噢……”斯野继续蹭,“哥,我好爱你啊哥。”
靳重山轻笑,“快去。”
烙饼配的是红茶包泡的奶茶,斯野觉得不对味,撒了一小勺自家的食盐,味道还是很怪。
斯野皱皱眉头,“还是塔县的咸奶茶正宗,这都什么味儿?”
见靳重山看着自己,斯野又笑嘻嘻地补充:“哥,不是说你泡得不行啊,但我想我们家里的咸奶茶了。”
“你这是红茶包,咸奶茶得用茶叶和鲜奶一起熬。这儿没条件。”
“嗯嗯,回去就有条件了。”
靳重山看了斯野会儿,突然说:“你是不是不会煮?”
“我当然不会!”
“空了我教你。”
斯野将最后一口烙饼吃完,“不学不学,反正有你给我煮。你想偷懒的话,我就上街买去。喀什哪儿买不到咸奶茶啊?”
展会还有两天就正式开始了,今天会场更加拥挤吵闹。
斯野在成都设计圈子里消失了几乎一年,这次归来备受瞩目,时不时就有熟人跑来寒暄。斯野应对得游刃有余。
靳重山帮大家干活,中途实在是觉得人多空气混浊,才拿了包烟,去外面透气。
旁边有一个工作室正在下货,员工们将模特、衣架、装饰品挨个搬进去。
靳重山觉得眼熟,想了想,原来他给斯野的服装店买的就是这些。
货都搬完了。
另一群参展者嘲讽道:“刚进去的那是不是‘茉莉黄桃’?这拿的都是什么破烂?”
破烂?
“对啊,品牌名字没品,没想到审美也这么low。”
“笑死了,跟着带货的网红选衣架和模特,疯了吧?把我们这些同行的level都拉低了。”
“嗐,可能人家根本不想当设计师呢,开个网店带货就满足了,啧啧。”
烟已经蓄了一截灰,成都十二月潮湿的风吹来,卷走了最顶上的烟灰。
靳重山回过神,走到前面的垃圾桶边,将烟头按熄在上面。
手机响了,闪烁着斯野的名字。
“哥,你在哪儿?”
“出来透个气,怎么?”
“哦哦没事,就一下没见着你,想你了。”
靳重山眼尾爬上一丝浅浅的笑意。
斯野又说:“星姐订的展示架到了,我们都没你高,要不你回来帮我弄下?”
靳重山挂掉电话就回去了。
几个高个子正在组装展示架,靳重山看了看,和他给斯野买的不同,更有质感和设计感,也许因为太小众,他没有在视频上刷到过。
他走过去,扶住展示架,“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