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尬十九下
认识这么久以来, 这是池霁第一次抛开姓氏叫陆长明的名字。
也是第一次对陆长明提要求。
陆长明高兴都来不及，对于和一只边牧加哈士奇串出来的狗崽子重名这件事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见。
不过，在陆长明本人对于这种设定欣然接受的情况下, 池霁依然拒绝了。
正式决定留下这只小家伙养着之后, 池霁和陆长明蹲在狗窝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给他起名叫小黑。
池霁的思考逻辑很简单，它妈妈的名字是“小”开头的，所以小狗名字也要用“小”来开头。
陆长明的逻辑更简单, 因为它身上两种毛色黑色占有比例多一点，所以就叫小黑。
秉承着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两人一拍即合, 就这么定了。
不过教狗学会认自己的名字是有一个训练过程的, 由于别的小狗还没有被送走，陆长明担心所有的狗崽子都以为自己叫小黑，以后到新主人家里没办法适应新名字，所以就先凑合养着。
回到S市之后，池霁的工作重新步入正轨。
QAQ广告的最终策划案已经出来了，陆长明开始着手准备拍摄工作，陆长明工作室的摄影团队也一遍又一遍的和秦漫漫进行流程上的对接，争取高效率完成。
在销量已经与日俱增的情况下, 广告的存在变成了单纯的锦上添花。
最开始的广告创作理念主旨强调的就是爱与欲同根而生, 广告词只有QAQ微博官宣的时候发的那一段。
在出发去取景地拍摄之前要先进行音频采样。
陆长明虽然不是播音或者表演科班出身, 但毕竟是音乐专业, 还跟着老师学过表演，出演影视剧向来使用原声, 有一定台词功底, 对于念白这种工作并不陌生。
QAQ没有专业的录音棚, 录制是在陆长明工作室那边。
一开始陆长明还想邀请池霁过去监工，但池霁对于“监督陆长明工作”这件事情心有余悸，已经形成略微严重的PTSD，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陆长明戏精上身，软磨硬泡好几次之后均失败之后只好老老实实的去录音了。
池霁也并不是完全拿工作的事情糊弄他，而是真的有些忙。
随着十二月到来，这一年即将到达尾声，池霁刚回国就成了QAQ一把手，并且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带领公司走出了持续数年的舒适圈，搞了好几个之前从来都没有人想过的大动作。
这不仅仅是对池霁本人，对整个公司的员工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天上掉馅饼是好事没错，但机会也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能不能吃的下并且很好的消化还是一个大工程。
随着工作量变多，人手很快就开始不够用了。
不但总公司需要招收一些新鲜血液进来，随着生产力度加大，工厂也需要招工。
这些事情虽然有相关高管负责，池霁却需要对重要项目的新职员进行确认和审批。
人事部经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这个咸鱼公司混了这么多年，会在即将退休的年纪突然面临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
应聘的人太多了。
作为人口发达国家，每年都有应届大学生成批的毕业，年轻人全都在挤破头找工作。
但QAQ所遇到的这个“多”，不是普通的多。
而是在排队求职的茫茫人海中，根本分不出来哪些是陆长明的粉丝，哪些是认真找工作的那种多。
现在都是采用APP进行招聘了，人事部可以直接从后台投递简历的人里面筛选合适的通知面试，方便快捷且效率很高。
QAQ的招聘信息发出去之后，公司邮箱和招聘APP后台简历投递数量瞬间爆满。
人事部经理沉默了。
池霁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也沉默了。
谁都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岗位招工，还能成为饭圈粉丝内卷现场。
在学历数据的从高到低的筛选之下，一个又一个镀金的履历横在面前历历在目，只为面试一个普普通通的[电商运营]岗位。
直白点说，就是劈开房梁做火把——
大材小用。
要知道QAQ此次所招聘的都是技术难度不高，等级相对比较低的岗位，要想升职加薪要在公司里刷资历做出成绩才行。
这些人大部分都很优秀，如果把简历投到别的地方，绝对可以得到更好的薪资待遇。
但他们偏偏投到了QAQ，求职信息写的真情实感，声称自己愿意从基层做起，能者多劳，并且有信心发光发热，怀着绝对忠诚的信念和公司共进退，一起完成跨时代的进步。
言辞如此恳切，搞得池霁看了都恨不得退位让贤，让他们当总裁。
人事部经理宋文洪在QAQ干了十多年，今年都已经四十多了，他坐在池霁办公司的沙发上愁眉不展，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事，一边擦冷汗一边对面前的池霁说。
“咱们公司以前不是没有招过人，但可能是因为公司经营项目的问题，来应聘的人并不是很多，同专业相对优秀的也通常不会选择到我们公司。但是这次应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不乏许多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我实在是拿不准主意，这些人要不要通知来面试？他们应该都是陆先生的粉丝，我担心是三分钟热度，来了没几天就想走，毕竟工资不是特别高。”
这场面池霁虽然没见过，但倒是早有预料。
陆长明让QAQ一夜之间变得广为人知，间接使得许多人提起这个行业的时候也不再羞于启齿。以他的影响力，吸引到粉丝来QAQ求职很正常。
只不过人确实比想象中多了点，履历也相对豪华了一些。
池霁也很难将这些名校硕士和陆长明评论区那些聚众研究灌水甩套的沙雕网友联系到一起。
这太梦幻了。
查看过宋文洪整理的一些“典型”镀金简历之后，池霁放下iPad，慢条斯理的陈述自己早已想好的应对方案。
“既然他们愿意来我们没必要推回去，只要专业对口或者沾边就安排来面试，让HR重点强调薪资问题就可以。如果他们决定留下，过了实习期就得签正规劳动合同，轻易也走不掉。公司人才多是好事，我们没有损失。”
宋文洪捏了把汗：“他们执意要离职的话也不是走不掉，万一耽误工作怎么办。”
“问题不大，”池霁气定神闲的端起红茶轻抿一口，“走了就再找，高学历不是摆设，快速接手工作不难。这么多人，一天一个都够我换到退休。”
听完这番话，宋文洪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不愧是空降总裁，眼界和格局确实非常人所能及，资本家的气场拿捏的死死的。
连薅羊毛都薅的如此理直气壮。
离谱的是这些羊不但自己眼巴巴送上来，还担心自己上品羊毛不够薅。
宋文洪推了下眼镜，连连点头：“那行，我现在就回去筛选一下，马上安排面试。”
“嗯。”池霁应了一声，补充道，“这么多人里面应该有不少新兴行业的，着重找一下懂新媒体、直播方面的运营，还有视觉设计师和数据分析师，这两个岗位遇到好的尽可能留用，薪资待遇方面可以和他们谈。”
宋文洪追问：“具体能加到多少？”
这两项工作十分需要技术含量和经验，公司也比较稀缺，池霁考虑片刻，给出一个答案。
“看他们的薪资要求，只要足够优秀，我这边上不封顶。”
宋文洪默默吞下口水，正想回答，池霁却似乎想起什么，紧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
“相对重要的岗位面试的时候可以直接让HR打开天窗说亮话，询问他们是不是陆长明的粉丝。”？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还用问？
宋文洪心里碎碎念的吐槽，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的，如果他们承认说自己是呢。”
“那就告诉他们，做的好的话公司可以安排特别福利。”池霁垂眸揣摩粉丝心理，片刻后抬眼继续道，“比如陆长明的亲笔签名，限量周边什么的。”
宋文洪眼镜片上的光一晃，点头秒懂。
原来陆长明才是被池总薅的最厉害的那只领头羊，其他的都是小场面。
悟了，这次真的悟了。
在总裁办公室打了一针强心剂，宋文洪彻底放下所有顾虑，回到人事部感受皇帝选妃的快乐。
处理完招人的事，池霁也开始继续之前的工作。
就这么一口气忙到了下午五点，办公桌边的手机铃声想起，锁屏弹窗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审阅完手头上的文件签上名之后，池霁合上文档，拿起手机查看——
【A陆长明：[音频文件]】
【A陆长明：池总，我的活儿干完了，您看还满意不。】
【A陆长明：[谢谢老板.jpg]】——
看到陆长明发来的消息，池霁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滑动指尖点进这段音频，在下载完成之后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广告BGM和音效都是后期加上去的，人声录制出来之后是没有任何处理的纯干音。
音频只有短短15秒，前两秒出现短暂的停顿，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池霁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打开蓝牙的时候，陆长明清澈喑哑的嗓音在耳机里毫无征兆的响起。
他语速缓慢，每一个停顿都融入了绵绵情意，如同厮磨时爱人在耳边极致温柔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蛊惑。
——你的眼睛是冰山清潭，呼吸是火山赤焰。
——追随光，靠近光，成为光。
——我爱你，众所周知。
酥麻感顺着耳朵蔓延至每一寸神经，细密的电流和心跳交互重叠。
池霁的呼吸在这一刻忽然停滞了。
原来喜欢是一种隐形病毒，潜伏期漫长，不显露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当人意识到它存在的时候，往往已经病入膏肓了。
从这时候开始，一切的补救就全都没有用了，本能的思念会变成引发其爆发媒介。
池霁始终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忍让克制的人。
被池承霖拿走了那么多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取回来，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值得让他产生执念的事物。
可此时此刻他感觉有一股暗流在心底剧烈的冲撞着，没一会儿就汇聚的越来越多，汹涌着想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那深入骨髓的病毒不停的煎熬着，疯狂的怂恿着他去越线。
*
广告拍摄取景地在最靠近边境的5A级风景区：丹诺山脉。
此地介于高原和盆地之间，拥有独特的地形地貌，因为汇集雪山、峡谷、河流、湖泊等不可复制的原生态绝美景色，远离城市喧嚣而闻名，被誉为“地球上最后一片净土”。
当然，这么一个地方来过的人并不是特别多。
为了保持这里的风光景色，当地严格把控客流量，想要踏入境内需要提前预约，然后交由当地机关仔细筛查个人档案，确定没有黑历史，得到批准才会被放行。
池霁对这里早有耳闻，一直都想去看看，所以一开始就和拍摄团队一起提交了申请。
由于陆长明情况特殊，拍广告的事情也和当地协调了很久。
鉴于丹诺山脉风景实在秀美，可迫于环境要求导致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得知陆长明要来，景区方面考虑到可以让我国壮丽的自然景观广为人知也十分支持，很顺利就谈妥了。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池霁和陆长明以及拍摄团队一起乘坐飞机直达距离景区最近的机场，然后转乘汽车驶入公路，开始了这段漫长的路程。
远离城市之后，汽车尾气和工厂废气的减少，天空肉眼可见的变得一尘不染。蔚蓝色的背景下，仿佛触手可及般的白云缓慢的飘动着，美的好像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欣赏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景，池霁目不暇接，一路上视线始终停留在车窗外，半秒都不舍得挪开。
然而好景不长。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高原反应随之出现。
池霁一直都生活在平原地带，加上日常生活中很少锻炼，身体很快就开始不适应，开始觉得头昏脑涨，不停犯恶心。
高海拔就是这样的，摄影团队里也有不少人中招，但勉强还可以撑得住。
陆长明的身体素质更是不用多说，一直到了海拔四千米的地方还跟没事儿人似的，除了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一点毛病都没有。
相比之下，池霁的状况就有点糟糕了。
他虽然也吃过不少苦，但那都是心理方面，身体上是实打实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罪。
来之前池霁自然也是看过攻略，知道会有高原反应的。
可攻略里面只说觉得头疼恶心，和晕车差不多，却没说根据每个人身体素质的不同，高反也分程度。
池霁所感受到的很明显已经超过了自身能够承受的范畴。
到了景区之后，从酒店门口走回房间的这段路池霁几乎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撑下去的。
为了缓解游客的不适，酒店房间内持续供氧。
池霁只稍微舒服了一点点，根本没觉得好受太多，整个人头疼欲裂，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唇色微微泛紫，脸色极其难看。
陆长明心疼的要死，恨不得能替他受了。
早知道池霁会难受成这样，陆长明当时打死也不会以风景好为由建议池霁跟过来散心，现在只觉得肠子都快悔青了。
人难受的小脸煞白，哪还有功夫散什么心。
陆长明忙前忙后，又是倒热水又是伺候着吃药，没事就拿着氧气瓶一刻不停的在池霁旁边一顿喷，指望他能好受一点。
耳边不停传来氧气瓶“嘶嘶”的声音，池霁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颤动着睫毛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说了一句话。
陆长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在跟天女散花似的不停的喷，根本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见他说话之后赶紧蹲在床边，手指还念念不忘的按着氧气瓶往他鼻尖凑。
“怎么了？”
“别弄了。”池霁无力的伸手搭在陆长明手腕上，蹙起眉头，努力抬高声音，“太吵了……”
这下陆长明总算听清楚了，他赶紧松手把氧气瓶丢到地毯上，愁眉不展的摸摸池霁的额头：“这可怎么办呢，要不现在就找人送你回去吧。虽然路上还要折腾，但至少下了这个海拔你就能舒服很多了。”
池霁难受的眼圈发红，低声说：“算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部署，哪有空送我。我不想当拖油瓶，缓缓就好了，明天不是就拍完了吗，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听池霁语气这么虚弱还要犟脾气说这么长一串话，陆长明就明白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没办法说服他，只好叹了口气，轻声说：“好吧……”
看陆长明脸色红润有光泽，折腾了半天大气都不喘，池霁陷入深深地不解。
他撇着嘴，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不知道啊。”陆长明席地而坐趴在床边，眨着眼睛望着池霁，“可能是我经常健身锻炼，承受能力相对高一点吧。我也有点头疼，但只是轻轻的。”
池霁吸了吸鼻子，满眼羡慕：“我回去也得好好锻炼一下了。”
“好啊。”陆长明扯起嘴角，“我再买台跑步机，以后你和我一起每天跑个几百米，对身体好。”
景区没有城市汽车鸣笛的各种喧嚣，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池霁抬起眼望向落地窗，发现外面天气并不算特别好，浓浓的云雾围绕着山脊，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轮廓，一点都看不到山顶的雪。
果然和攻略里说的一样，能不能看到最美的景色和运气有关。
运气好的话万里无云，天空是一片碧蓝色，可以清晰的观赏到远处伫立的巍峨雪山。
运气不好，就是像这样大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
池霁失望的收回目光，垂下眼。
“明天如果还像今天一样估计还是拍不了，要等天气好起来。”
陆长明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收回视线，笃定道：“不管明天什么天气都照拍，拍完我们就走。”
“别这样，大家，嘶……”
池霁下意识想摇头，但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太阳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难受的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坚持着继续说道。
“大家准备了这么久，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太可惜了，等天气好起来的时候拍吧，我没事。”
在池霁吸气的时候陆长明的心就紧跟着揪紧，好像挨了一锤般传来剧烈的闷痛。
向来很少逆着池霁心思来的他控制不住的蹙眉，沉着脸说道：“要是真的让你难受好几天之后天气才好的话我就不太好了。我要是不好，这广告更没法拍。”
由于身体的不适，池霁脑子转的稍微有些慢。
用了很长时间终于理解陆长明话里的意思之后，池霁感觉自己的心弦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拨动了一下，余音缭绕，势不可挡的勾走最后一丝清醒。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躺，隔着很短的一段距离无声的对视。
池霁强忍着无法忽视的眩晕感，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陆长明，视线路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最后定格在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未如此莽撞，又从未如此清醒。
“陆长明，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池霁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这个问题出现的时机十分奇怪，陆长明的神情瞬间有些茫然，没明白池霁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思考过这句话通常出现的语境之后，陆长明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忆自己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池霁没说，被池霁先一步发现了。
可是他在池霁面前向来毫无保留，从来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仔细想了半天，陆长明一无所获，试探着小声问道：“我……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吗？”
聊到这里，刚经历完舟车劳顿的池霁精力和体力几乎已经完全透支了，他忍住不适闭上眼睛，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出往日种种，然后强撑着掀起眼皮，用微弱的声音对陆长明说道。
“你不觉得吗，我们都越矩了。”
我们没有在好好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