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学(一)

“我的大学?”

杨末打了一杯白开水,看着杨韩,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韩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很大的白熊玩具。这是周奕因为寒假无法与他们一起出玩而补给她的礼物。

她把下巴埋在绵软的熊身里,说:“就是很好奇。”

杨末又打了一杯水,递给她一杯,问道:“作业写完了?”

杨韩连忙点头,然后以杨末最受不了的那种柔弱又可怜的,像小动物的乞求眼神看着他。

杨末妥协地叹了口气,说:“你想知道什么。”

杨韩兴奋地眨了眨眼,然后抱着熊往杨末身边挪了挪,问道:“爸,你跟老韩怎么认识的啊。”

杨末想了想,说道:“偶然。”

杨末:“那就详细说说这个偶然好咩。”

杨末喝完了水,将杯子放下,说道:“我黑了他在学校论坛的号。”

杨末补充道:“五次。”

杨韩:“?”

他爸可能是对偶然有什么误解?

……

杨末的家庭很普通,当时他考上首大给家里赚足了脸面,他的父亲在骄傲之际也对他的管束严格了很多。

家里老头觉得,首大学生就应该有首大学生的样子,对杨末这种自由放浪的状态很不满,经常痛斥他一些像社会混混一样的行为。

那时杨末的叛逆期还在,和他的父亲总是意见不合,见面就吵,电话也吵。

吵得最凶的一次,杨末直接不联系家里了,生活费来源也断开。

杨末当时大二,已经接触到了编程方面的知识,而且对计算机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他课余将c语言c++以及JA.VA全部自学完毕以后,跑到计院里去找专业老师继续求学。

计算机系里有一个讲师,也是杨末的恩师。程劭,程老师。

杨末这个非专业的学生成天没事往程老师办公室跑。那时候程劭老师热衷于给互联网公司寻找安全漏洞来获得奖金,杨末知道了以后,也跟着干。

后来,杨末被重调到了不同的院系的混住宿舍,结识到了陆有器,经舍友的一番熏陶之后,发明了新的赚钱方式。

那就是替人黑网络账号。

当然不是外面的,而是学校论坛的。

首大的学校论坛是学校学生和老师一起做的一个社交网站,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学校的正式官网,因为外人通过手机号就可以注册,只是不绑定学号,就没有学生认证罢了。

入侵并且注销用户账号是违法行为,如果学校和受害者追责,那是要被罚款加拘留的。

但是真的有人来找杨末,说要让他黑号,一次两百。

杨末爽快地答应了。

……

“……那个人让你黑的就是韩时雨的账号吗?”杨韩提问道。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要黑谁,就去做了。”杨末给杨**在削苹果,边削边道,“还是太年轻了。”

“然后呢?”

“这个人锲而不舍地审了五个号,挂一个,审一个,然后全阵亡了。”

杨韩接过杨末递来的苹果,心疼了韩时雨一秒。

杨末:“我当时还不认识他,五次黑完以后,他来找我。”

……

首大有一对学生公寓。这地方只有两栋楼,从片状分布的学生公寓区分离出去,名字也比其他公寓的代号雅致,共名为海石公寓。

女生公寓叫做海石北楼。男生公寓叫做海石南楼。

传说中,这是某两位首大毕业的情侣投资建成的,这两栋楼都是二人间,居住条件快要追上博士生宿舍,住宿费也比普通的本科生公寓楼高。

它接纳西校随机分配后剩下的学生,允许申请调离交换,不许申请调进。

于是住到这里里面的人,都被学生们敬称为锦鲤。

首城大学新生社团活动自我介绍时,只要说一句“我是海石公寓的”,大家就会记住你了,不过,大概往后你的名字都要被“那个海石的”所替代。

反正首大的传说和轶闻个个听着有趣。

学校还专门找学生编了一本首大轶闻册,设计成神话故事本的模样,用半白话半文言的文风记录着历代学生口口相传已成首大特色的轶事,海石公寓便被编录在册。

这本书新生都会发一本。

它上过热搜,被教育界人士表扬过,说是宣传学校形象和特色的有趣又有效的方式。

而杨末,是一条成功入住海石楼的锦鲤。

海石南北楼中间本来有一座雕塑,后来被拆掉了,杨末搬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只留下一个在绿化带中央的圆台。

这个圆台也被某些浪漫的学生给充分利用了起来。

每当有男生身着青涩的西装革履,拿着一只扩音器以及玫瑰花走到站到圆台上,面朝着北楼的时候,南北楼上的各位就会探出头来,招呼道“开始了开始了。”

学校阻止不了年轻男女们旺盛的爱意,于是非常地会变通。

在征求了两栋楼学生的意见后,公开规定了可以喊楼表白的时间段,表白过程限制在必须在半个小时以内,且每月仅限一位,请学生必须遵守。

注:晚上可以用灯光,光线不能太强,最多使用五分钟。

这一直是首大学生的饭后一个笑谈,以及海石公寓独有的仪式。

这一天,到达了规定时间,周六晚八点,一个穿着白卫衣的男生出现在了海石二楼的中间,拿着一只扩音器,打开,拍了拍。

听到声响后,敏锐的海石公寓住户拉开窗帘,发现果然有人正在朝着圆台走去——虽然什么也没有拿。

于是一时间呼朋引伴,兄弟姐妹齐齐出现,两面楼聚集了许多脑袋。正在进楼的也停住了脚步,小声嘀咕着“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两边的宿管大爷和宿管大妈看到他站上去之后,在每月任务的某一行中打了勾,代表着这个月的仅有的名额满了。

但是他们一抬头,发现这个白卫衣的男士,站在圆台,面朝的是南楼。

宿管大妈:“?”

她喊了一声:“小伙子!转过身来,你后面是女生宿舍!”

旁边的学生闻声咯咯地激起一片笑声。

白卫衣挥了一下手,跟大妈打了个招呼道谢,仍然朝着南楼。

这下围观人士发现这个瓜的品种不同,登时吃得更带劲了,议论声都大了一圈。

突然,白卫衣拿起扩音器,喊道:“四楼的,杨末同学,我知道你在上面。”

众人:“哇~”

正在电脑跟前的杨末,抬起头来,转向窗外:“……”

陆有器正在吃苹果,闻声下巴都没来的及合,看着杨末:“……”

他们两个听到了周围人的提醒,知道今天下面有表白的,但是并没有围观的兴趣。

谁知道今天这瓜长到自己头上了。

杨末疑惑地看着陆有器,陆有器连忙耸了一下肩。白卫衣呼了一声,在一群专业搞气氛的“志愿者”的呼声中,继续道——

“世界如此美好,何苦黑我账号,网络公约要遵守,昧良心钱咱不赚。老子五个号,你就还一个。就一个!行不行?!”

杨末:“…………”

吃瓜群众:“……”

陆有器:“卧槽居然还挺押韵??”

“要是有苦衷你跟我说,替人背锅这活太冤枉,学校追究你们都得完蛋,回头是岸我就原谅你……你看这世界如此美好……”

周围一片笑声。宿管大爷发现这玩意是来砸场子的,于是喝道:“你给我下来!”

白卫衣见状,于是赶紧把话加速说了一遍,正被大爷拉下去时,突然海石南楼四楼一直紧闭的窗帘拉开了。

陆有器嘴里的苹果忘了嚼,看到杨末慢慢踱步到了阳台,猛地拉开窗帘和窗户。

睽睽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

杨末:“你他妈有本事上来干架啊?!在下面吼算什么男人啊,怂逼?!”

白卫衣:“……”

宿管大爷和大妈:“……”

咣得一声,窗被关上。

整两栋楼炸起一片歇斯底里的狂笑。

……

“我就纳闷了,”辅导员在办公室里坐着,其他得知此事的老师在旁边强行忍笑。

辅导员敲了敲桌子,咬牙切齿说道,“你们俩,一个大一的一个大二的,一个东校一个西校,一个管院一个统院,究竟是,怎么,打到一块去的??”

旁边一个女辅导员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声。

杨末淡淡道:“他先招惹的我。”

白卫衣转头看着他:“恶人先告状啊你。”

辅导员斥道:“杨末做了什么我待会再追究。我就先说你,韩时雨。”

杨末瞥了旁边的傻.逼一眼,才知道他叫韩时雨。

辅导员戳着桌子道:“你行为很恶劣你知不知道?海石楼中间那圆台让你们干什么的?啊!?”

韩时雨不以为意:“反正都是喊楼。”

“校长天天跟学校说,让我们不能总是堵着学生,要懂得变通化‘堵’为‘疏’,学校可是给你们充足的‘疏’的空间了,倒是给你们惯出毛病来了?”辅导员气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再专门设个打架台,让你们每个月打架喊楼啊?!”

韩时雨憋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辅导员转过头去:“还有你,杨末,你怎么一言不和就动手啊?你是混混吗!”

杨末:“他在下面喊我,我不动手说不过去。”

辅导员:“你不是也骂他了吗?”

“哦,对不起,”杨末一副诚恳的模样,立马道,“我忘了。”

辅导员:“……”

他忍住怒气,道:“你到底干了什么,韩时雨要在下面喊你。”

杨末:“我不知道,你问他。”

韩时雨见他甩锅如此淡定,实在是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

杨末瞪回去。

韩时雨在里面看到了杀意。

韩时雨指着杨末:“老师他威胁我。”

……

“哈哈——”

杨韩觉得大快人心,笑声里的猖狂之意和当时的吃瓜群众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见杨末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突然觉得更好笑了。

杨末皱眉道:“你先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别噎着。”

杨韩咳了几声,擦了一下笑出的泪,说道:“爸,你们导员没被气死吗。”

“是很生气,”杨末道,“给了……很严厉的惩罚。”

杨韩:“什么?”

杨末有些难以启齿。

……

“你们不是喜欢喊吗?”心情平复下来的辅导员递给两个人每人一张A4白纸,让办公室两头各站一个人。

导员们注视着这三个人。

辅导员:“每个人,在纸上写赞美对方的八百字,给我一字一句地喊出来。”

“不准阴阳怪气,否则一次加以一百。”他补充道,“一直念到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辅导员:“一次喊个够哈。”

杨末:“……”

韩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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