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学(七)

“末,”陆有器俯下.身来,看着杨末的电脑屏幕,“上周我问你的那个设计题,源代码再给我发过来份吧。”

杨末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说道:“前几天死了一次机,没了。”

期末在即,他们正忙着与大作业纠缠搏斗,这个节骨眼上电脑出乱子是令人很头秃的一件事。“其他文件还好吧。”陆有器关心道。

杨末:“嗯,重要的在U盘里有备份。”

陆有器望着他简洁的电脑屏幕,建议道:“你在CSDN上申个号,没事把你那些思路和代码在上面写下来。也当做一种成长记录。”

杨末一直处于网络游民状态。

一般,使用软件能在线的就不下载,能游客浏览的就不申号,申了号也像个僵尸一样,除了浏览记录其余没有一点动态。

杨末觉得陆有器说的有道理,于是给他把那道题重新写了一遍,然后依言去注册了个账号,将其记录下来。

陆有器看着他灰蒙蒙的默认头像以及随机生成的字母数字混合昵称,无奈道:“末啊,你就不会……稍微包装一下自己?”

自己舍友的微信微博头像昵称也是这个德行。

“没有意义。”杨末道,“这些东西是为了表达使用者的个性以及心情、状态,从而达到更好的社交效果。我使用他们又不是用来交友或者表达的。”

“行行行……你有理。”陆有器啧道,“我觉得,你其实就是起名困难症。”

杨末:“有这么一部分原因。所以我说,纠结于此是没有意义的。”

陆有器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接收完毕了杨末的文件,摇头叹气又苦笑。

他有时候觉得,杨末跟这个日新月异的速餐时代格格不入。

做完一切之后,陆有器伸了个懒腰,躺下,开始冲浪时间,他挑眉,道:“明天好像要高考了。”

陆有器老气横秋地叹:“唉,真怀念年轻的时候。”

杨末关怀19岁空巢老人道:“你后天下午,有空没。”

陆有器点开课程表,说道:“有空。”

“跟我出去一趟,接个人。”杨末说道,“我答应我教的那个小姑娘,等到高考结束了去接她。”

“啧,”陆有器还以为这个人要请客,顺口说道,“怎么就轮到我了,你去找你的小学弟去,他不是爱粘着你吗……”

杨末打断他的话:“我跟韩时雨闹掰了。”

舌头及时在陆有器嘴里打了一个节,沉寂后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个音节:“啊?”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韩时雨能做出什么来能让杨末说出跟他闹掰这种话。

电脑桌前除了摁键声,久久没有回音。

陆有器能看出来自家舍友对他的小学弟很重视——或许是因为吃人家嘴软,杨末对他的事也很上心。

这还让陆有器挺羡慕的。

不说韩时雨,就是他,也对杨末有些依赖。自家舍友几乎什么都能替人想得到,却也不插手多嘴。与人交往的时候保持一种让人离不开,又不会感到厌烦和聒噪的舒适的清爽感。

别人问他理想型是什么,陆有器曾多次开玩笑说,把杨末变成个女的,然后再多加点温柔可爱——祸从口出,其也因此遭受到多次惨绝人寰的教育。

他的戏谑调侃还是有分寸的。陆有器的嘴唇抿了一条线,下床,拍了拍杨末的肩膀,说道:“你今天晚上有空没?”

杨末敲完回车,说道:“有。”

陆有器:“撸串走一个?”

……

他们经常来东校门口的这家烧烤店,熟客几乎都是这篇区域的在校学生,尤其首大最多。

“首大学子的娱乐休闲地”的这旗号尤其吸引人,这里居然变成闲人都喜欢来着沾点文化气的“高档场所”了。

虽然实际上除了一身孜然味儿,他们什么也沾不着。

杨末反戴帽子,额头全部露着,短袖短裤,和陆有器一起走进这家店。

老板娘早就认了他的脸。见他的打扮,笑道:“提前进入夏天了。”

杨末喊了她一声姐,走向常去的老地方。老板娘扫了后来的陆有器一眼,笑道:“呦,换小男朋友了。”

杨末:“……”

陆有器赶紧叫道:“姐,你别害我挨打。”

老板娘爽朗一笑,说道:“前几天韩时雨来了,也去的那个地方,我问他怎么不跟杨末在一块了。你猜他怎么说的。”

杨末心想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老板娘道:“他说,‘我还是小男朋友呢,这不还没转正吗’。”

杨末当成玩笑话听,装出个笑脸迎合了一下陆有器和老板娘的笑声。

……

老板娘将滋滋冒油的肉串递上来之后。

陆有器取来两瓶冰镇啤酒,说道:“末,来不来。”

杨末闷声取来一瓶。

陆有器:“酒量如何?”

杨末:“没喝过。”

陆有器眨了一下眼,把起子给他递过去,说道:“那我今天就陪你品尝一下人生的滋味。”

陆有器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感觉就像我要安慰一个因失恋而寻死觅活的失足少男一样。”

杨末:“……”

他拿了一瓶冰镇可乐,道:“不喝,闭嘴,吃你的。”

陆有器:“哦。”

……

“学长,你品尝过人生的滋味吗?”

那时候,韩时雨在医务室打点滴,裹着被子擤鼻涕。

杨末就坐在床边上,看到吊瓶要空了,起身给他换上。

他说:“说人话。”

韩时雨说:“你喝过酒吗……”

杨末赏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韩时雨那只正常的手捂着后脑勺,叫唤道:“呜。”

杨末道:“你还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么?”

韩时雨跟同学周末的“醉生梦死”过了头,回来又淋了点雨,一早起来又是胃疼又是发烧。

起床的时候,舍友叫他半天,见他不醒,心照不宣地合伙给他把第一节课的点名蒙混过关。

直到第一节课上了一半,谢宸旻才接到韩时雨的消息。韩时雨说他快要不行了。

谢宸旻在课上暂时无法脱身,又不能放着老幺不管,便求助了林初。

刚好林初第一节没有课,在程劭的办公室。杨末也在场,刚好从他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这时候,一起黑号的事件其实过去没多久。杨末自觉得跟韩时雨还没到特别熟的地步,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来给自己送外卖。

他心里一直觉得有欠,于是替下了林初。去了东校的男生宿舍楼,把“奄奄一息”的韩时雨给送到了医务室。

韩时雨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会是杨末。

即使他已经是一根蔫了的狗尾巴草,见到这人时也生机勃勃地发了点芽。

换上最后一瓶之后,刚刚转醒的韩时雨看了一眼时间,一拍脑袋,说道:“糟。”

杨末:“我给你开了报告,接下来的课请假了。”

韩时雨松了口气:“哦……”

哦完他肚子惨叫了一声。来医务室前基本上已经把存货给吐完了。

杨末把桌子上的保温桶拎给他,说道:“里面有粥,裹一下腹。”

韩时雨:“哦……谢谢。”

“我翻了你的背包,找了一下你们宿舍的钥匙锁门,”杨末坦白道,“还有,开得药放在最外层了,上面有写怎么吃。”

韩时雨眨了眨眼,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道:“哥,你好贴心呀。”

杨末又赏了他脑袋一巴掌。

韩时雨抱着他的后脑勺:“呜。”

杨末皱眉道:“长教训了吗。”

韩时雨:“长了长了……”

那时阳光像弥漫的清雾,在人们的呼吸里安静生长着。

医务室的消毒被子很软很白,轻易地就被温暖染上了颜色。

杨末坐在床边,背对着韩时雨。

他翻书的手指一滞,因为感到后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靠了上来。

韩时雨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鼻音,说道:“哥,你真好。”

杨末眼睫垂下来,那小心翼翼依着自己后背的是一个脑袋。

杨末全身通过一股痒意,突然一动也不敢动,像是怕惊扰了一只叫累了伏在他手掌心休息的狗崽一样。

……

刚才陆有器的一句话,让他回想起来这件事。

得知韩时雨心意的时候,杨末就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情愫。

与他相处的每个瞬间都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思量了许多遍,杨末就是想不通。

他盯着酒杯里的泡沫发呆。

陆有器说:“郁闷和低落通常都不只是出自一次事件,而是人日积月累的小疙瘩爆发。末,你去想自己为什么会伤心并没有意义,多思考一下怎么走出来。”

杨末听到他这论调,皱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哪里看起来伤心了。”

陆有器:“你不是跟韩时雨掰……”

杨末冷道:“他算什么。”

陆有器啧了一声,说道:“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傍晚,摊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旁边的桌子来了一伙人。有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学生。

他们坐下之后,开始撸起袖子高谈阔论,大嗓门波及到了周围一圈。本来他们吃摊就是图个热闹气氛,人声鼎沸是常态,于是杨末没有在意。

一个五官都挤在一起的高胖男人扯着嗓门道:“哎小张,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有家长闹事?”

被叫做小张的男生连忙止住他的音量,说道:“学校压了下去,哎,丢人呗。”

胖男人起开了一瓶酒,旁边歪瓜裂枣的兄弟也来凑热闹,问道:“哟,什么事啊。”

本来在啜酒的杨末听这声音耳熟,便留意了一眼,发现那男人口中的小张,就是找他黑论坛号又转脸不认账的那位。

小张把声音调小了,轻蔑道:“东校有个男的搞同性恋,结果他对象的妈妈知道之后找过来了。”他说,“也没闹。就是不同意他儿子搞这些东西。那导员也是倒霉,什么也没干在宿管处劝了半天,才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这群人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忍不住好奇,说道:“那俩分了?”

小张摇头:“不知道,没后续。”

一群人呵了一声,胖男人拽了一下两只宽大的裤腿,嗤道:“这他妈不恶心人吗。”那桌的声音有些引人注意 污言秽语混在唾沫星子里。

陆有器瞥了那边一眼,目光移回来时,发现杨末有点不对劲,便叫道:“末?”

小张得意道:“嗨,那东校的男生,你猜猜是谁。”

见他这副德行,胖男人咧嘴一笑,说道:“我他妈怎么猜的到,怎么,你仇人。”

“还真是,”小张道,“那人叫谢宸旻。开学的跨院篮球赛跟我们班打架,搞得两班都取消了比赛资格。”

胖男人一挑下巴,说道:“使小手段了?”

在这些人面前,小张也不用刻意义正言辞,他笑嘻嘻道:“哎呀,就一点。”

他继续说道:“架私底下也打过,闹得也挺厉害。我们跟他们在论坛上吵了好几天,后来我找人黑了他同伴的账号。”

他懊悔道:“结果他娘的那人反水,害老子被老师骂,还被处分了。”他骂道,“清一色儿的恶心人,怪不得跟同性恋在一伙。”

胖子和他的同伴们哈哈笑着。

杨末将桌子上剩下不到半瓶的可乐一饮而尽,陆有器立刻察觉到了他周遭气压的不对劲,皱眉道:“杨末……”

他这一声没喊住他,尾音还没落,杨末就已经起身了。

玻璃空瓶没站稳,在桌子边缘哐当打了个转,陆有器赶紧扶住,才没让它粉身碎骨。

九年义务教育可能没教过小张“隔墙有耳”这个词,他看到杨末的时候脸色一拉。

“谁把你绳撒开了,”杨末冷道,“叫够了没。”

……

“啊?”杨韩抱紧了雪白的萨摩耶,一动不动地听陆有器讲着。

她说道:“我还以为……首大的都是……很好的学生呢。”

“在很好面前加个成绩。”陆有器笑道:“不过,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人,首大也不例外。”

杨韩:“唔……”

杨韩来到了陆有器的家里一边看萨摩一边听故事。

陆有器的妻子取了一个中文名,叫陆温妮,是个金发碧眼的温柔女士。她给杨韩倒了一杯茶,在竹制的茶盘上淼淼的飘着热气。

陆有器笑道:“她才十六岁……其实还没过喝果汁的年龄。”

陆温妮眨眼,说道:“嗯?中国传统茶艺不招待未成年人吗。”

陆温妮中文还是不错的,杨韩也不好意思卖弄自己蹩脚的中式英文。“没有没有……”杨韩笑了起来,放开了摇着尾巴的萨摩,端起一杯来吹着热气,说道:“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陆女士笑,“你们继续说。”

陆有器端起一杯尝了尝,挑眉,给陆温妮比了个赞。说道:“终于不再苦得感天动地了。”

杨韩放下茶,抿起嘴唇,继续问道:“那……那我爸他打架了?”

“嗯,”陆有器说道,“你爸之前脾气像一个炮仗,平时怎么样都没事。一旦划到了他的火点,绝对不会跟人善罢甘休的。”

陆有器说道:“他肩上的伤,是被人用酒瓶划到的。当时打得很凶,老板娘带人来才把架拉开的。”

杨韩担忧地问:“学校没处分吗?”

“当时在校外,只有杨末和那个人是首大学生。老板娘给当时在场的人免了部分单——当封口了。这件事也没再轰轰烈烈地闹到学校耳朵里去。”

杨韩安静了好一会儿,心情是伤感和生气混杂着,登时更想在深圳出差的杨末了。她问道:“……韩时雨不知道这件事吗?”

陆有器刚想说下文,笑道:“这不来了吗。”

……

也不知韩时雨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大概是老板娘通知的他。

杨末的肩伤没有波及到重要血管,医院给他把碎渣清理出来,消毒并包扎了一下。当陆有器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远方传来几声轰鸣,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灯光的形状描绘出来。

陆有器说:“我叫辆车吧。”

司机从雨泊中赶来,全程沉默的杨末在陆有器喊他走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陆有器眨了一下眼,笑道:“嗨,大爱之间不言谢。”然后轻轻地锤了一下他正常的右肩。

二人即将要上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SUV也驶过来,车窗缓缓拉下来。

是韩时雨。

杨末的表情全是错愕。

……

杨韩兴奋地直挠萨摩的毛,它伸着舌头很舒服地躺在杨韩的大腿上。

陆有器看着她,面带笑意,说道:“我觉得他们可能得解决一下矛盾,于是先坐出租回去了。”

“韩时雨那时候就是可恶的‘资产阶级’。车是考完驾照以后,你奶奶给他买的。”陆有器道,“他知道杨末经济困难,医药费是我垫上的钱。于是回去的途中,给我转了两千。”

陆有器摊手:“我赚了。”

杨韩:“……”

她失声笑道:“然后呢。”

“不知道了,”陆有器道,“反正从那以后,两人的矛盾就缓解了呗。”

……

副驾驶座上,正坐着一个对自己倒影发呆的人。从市医院回学校的路途并不长,但是焦虑会让人的时间变长。

杨末托着下巴,嘴埋在了手掌心里,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韩时雨许久没有说话。耳边穿梭着雨泊中行车的声音轨迹,混杂着鸣笛声。韩时雨停下来等红灯。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为什么打架。”

杨末不作答。

很久之后红灯过了。

韩时雨望着前方,叫道:“哥。”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的话:“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韩时雨一肚子墨水,在此刻全都干涩了,到嘴边吐不出什么花言巧语海誓山盟,连值得纪念的句子一个子都编不出来,完全变成了只会堆砌程度词的小孩。

但是,明明已经听过一次,此刻杨末却好像被这句话给烫到了。就像岩浆钻入了骨髓,疼痛和温热从血液流淌向全身,他坐如针毡。因为他从车窗的倒影上看到了一个狼狈的人。

他究竟为什么会像那样失去理智的生气,好像大脑程序被病毒入侵了一样。

杨末又是下意识地脱口:“不可能。”

韩时雨说:“是什么不可能。”

杨末转头很困难,整体移动的一不小心扯到了伤,疼痛被忽略了,他一字一顿道:“你…搞混了……”

话没说完,他怔住了,因为余光瞥见韩时雨的眼眶是红的。

杨末哑然,莫名其妙地大脑白屏了。

韩时雨说:“我仔细地想了一个周,又一个周,我觉得……学长你说的有道理。”韩时雨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拿起手机想跟你道个歉……我的误判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血管里的岩浆莫名其妙地在一瞬间冷却了下来。

可是韩时雨接着说:“……然后我就接到了老板娘的电话。”

韩时雨知道杨末受了伤。

愤怒和心尖上的疼痛歇斯底里地吞噬了他的理智,韩时雨一声招呼不打地冲出宿舍的时候把三个舍友惊到了。老隋和祁哥在他开车之前拦住了他。

他们无法相信韩时雨这幅状态能正常地行车,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要赶去杀人一样。谢宸旻按住车门把,直到从他嘴里把原委和去处撬出来,才肯放心地放韩时雨出去。

韩时雨把车停靠在了路边,把脑袋倚在方向盘上,说道:“末,学长,哥……”

他说:“我来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那混蛋他妈的跑哪去了。”

杨末听着,炙热好像又重新死灰复燃,抿起来嘴唇。

韩时雨的手像只蜗牛触角,小心地缓慢地移动向杨末,手指轻柔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出乎意料的,杨末没有躲,还是原来的姿势望着车窗外。

韩时雨笑了一声,仍然趴在方向盘上,说道:“看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多周……都白想了。”

他覆上了杨末的手。一个轻颤着,一个逐渐发烫。

杨末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手上的温度突然撤走。杨末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只听那边车门关闭,韩时雨走下了车。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在车里杨末仍旧能够听到雨拍打在万物上的闷响,在开关门的瞬间,喧嚣涌动了一番。

韩时雨横穿过车前大亮的车灯。

杨末一怔,接着喊道:“你干什么。”他脑袋不能乱动,只能干着急。

韩时雨来到了副驾驶座的门口,拍了拍车窗,杨末看到了他模糊的轮库,伸手,擦了一下窗上的雾气。两人透过朦胧和流动的雨珠对视了。

韩时雨指了指下方,杨末意会,摁下车窗。玻璃徐徐下滑的时候,喧闹雨声冲破车闷沉的躯壳倾泻进来,就好像初春翻涌的惊蛰,充斥了杨末的耳膜。

他突然感觉,透气了。

韩时雨眼睫挂上了雨珠,就伏在车窗上,在鼎沸的雨声里,把嘴唇上的雨珠递给了杨末。他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已经是第三次了——“学长啊,我喜欢你。”

……

【雨星】韩时雨×Starry

《群星璀璨,只取一颗你》第三十五章 我的名字来自你的眼睛

……Starry会永远记得,某只被淋湿的大金毛在18岁的雨夜,趴在车窗,幼稚又冲动的雨水溅到了他的嘴唇上。那时候天空是阴的,城市犬色声马的繁华光亮映在韩时雨眼里的时候,里面有了星星。

……

“末,”陆有器道,“Starry是什么意思。”

杨末受着伤,没法动电脑,只好坐在床上翻书,还正在愁明天怎么去接弥舒。

他说:“自己搜。”

陆有器比划道:“我当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是问你用它是什么意思?”陆有器像是亲眼观赏到太阳打中间升起来的奇景,惊叹道:“你居然取网名了。”

杨末:“……”

他把书合上,说道:“记一次。”

由于杨末暂时无法动手,教育陆有器就全靠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正”字计数,等伤好了一块还回来。

陆有器不服:“为什么这也算啊?”

杨末淡淡道:“不为什么。”

陆有器偏头,斜看着杨末,怀疑道:“怎么感觉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Starry大神。”

杨末:“还行。”

陆有器:“!”

陆有器会永远记得,某个脸上从来寸草不生的荒原,在一个接近期末考试的清晨,打开笔记本的时候嘴角居然上翘了一下。

然后残暴地给陆有器写了整个“正”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