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末传(43章主线再继续)

到36岁,杨末的经历可谓“坎坷”。

他的家里并不富裕,老杨就省吃俭用,钱都花在了杨末和他妈妈身上。

杨末的妈妈身体不好,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

小杨末随了妈妈这一点,他的身体很“叛逆”,吃了多少东西也不吸收,还是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他的性格也跟同龄孩子不一样,他沉默寡言,虽然成绩好,但从来都不参与课堂,老师和同学们有时候会忘记他的声音。

幼儿园的杨末已经有些懂事了,放学从来不排队等家长,自己偷偷溜去医院看望母亲,好几次老师找不到他急得给老杨打电话。

他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两只脚勉强能够到地,一声也不吭地趴在桌子上写工整的阿拉伯数字。护士和病友们都说他乖,不仅不吵不闹,小小年纪还会给妈妈倒水和削苹果。

杨末的妈妈特别会逗小孩,每天都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或者喜欢的小朋友。

小杨末摇头说:“都没有。”

母亲道:“老师没有教你们做游戏吗?”

“有,”杨末想了想,语气平淡道,“今天玩过家家了,女生演妈妈,男生演爸爸。”小杨末说道,“他们都和同桌玩,可我的同桌是个男孩。”

母亲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们怎么演的啊。”

杨末虽然不喜欢游戏,但是集体活动不会抗拒,他道:“我们轮流演妈妈。”

见母亲咯咯地笑了,他歪头,不解道:“怎么了。”

母亲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也可以是两个爸爸呀。”

杨末握着铅笔,摇头说:“不可以的,没有这种组合。”

母亲咂了咂嘴:“嗯……”

“你看啊,”她说道,“男孩和女孩就像磁铁的异极,很顺利地就可以吸在一起。但是男孩和男孩,女孩和女孩,就像互斥的同极。”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只椭圆状的黑磁石,大概是来看望病友的小孩落下的玩具。

“平常放着的时候,它们是不会碰到一起的。”母亲递给杨末一个,说道,“但是你加把劲,用力地克服阻力,还是可以相碰的。”

杨末认真听讲,说道:“会很难。”

母亲笑道:“所以它们在用力啊。”

他盯着她的眼睛,仔细地把话一笔一划地写到心里面。

杨末很喜欢听妈妈说话,跟好动的小朋友不一样,坐在病房的床边,就能待一整天。

小学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老杨看出来这对杨末的打击很大,所以抽出来很多时间陪他。

可这时候老杨和杨末的相处已经初见不和。两个人都太拗了,何况老杨总端着父亲的面子,不愿意低下头。杨末虽然才上小学,可阴阳怪气和气人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他的行事风格照旧,仍旧是独来独往,不算是没有朋友,但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杨末自觉得自己的童年是枯燥乏味的,每天只有单一的数字和单词,睁眼闭眼,都是同一种颜色。

初中的时候,杨末学会了打架。

他这个人动起手来没有章法,总是有一股狠劲儿,对手通常在心理上就退缩了一步。

最严重的一次打到了医院,他的腰间至今还可见那时候的缝针。

因为这一次,杨末在升旗仪式上被全校通报,老师家长轮着批.斗,他们严厉地问杨末滋事原因,杨末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他长得就他妈欠揍”。

要不是他当时还躺在病床上,老杨真是恨不得教训这个横冲直撞的逆子一顿。

杨末那几个朋友里,没有几个关系好到可以站出来替他说话,何况这次还是杨末故意挑头,实在没有什么理可以说。

可是,在班主任拿这个当反面案例的班会上,他的同桌却说,杨末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老师跟她重复了一遍这次打架斗殴的严重性。这是个平常都不敢跟老师顶嘴的乖女孩,她羞怯地咬了咬牙,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班主任以为这是青春期会发生的对异性的盲目崇拜,于是把这两个人的座位调开了。

女孩的长相很可爱,个子又很小,跟同龄人交往的时候喜欢撒娇。她不怕杨末的冷气,是个敢在他黑脸的时候仍然敢叫末末的雷区舞者。

杨末拿她非常没办法,于是同桌以后,数学作业就成了她的御用参考。

那天下午,她来到学校,迟到了十分钟。女孩只是道歉,便回到了座位上,憋了一节课都没有说话,问问题的时候也不再“末末”地叫了。

直到课间没人的时候,杨末看到她一个人趴道桌子上默默地哭。

他好不容易知道了原因。上学路上邻班的混混把她拦下来,调戏性质地触碰了她的一些身体部位。

女孩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胆怯地询问,末末,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呀。

杨末望进她的眼池的时候,怒火登时就上来了。然后,当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注视,把邻班的罪魁祸首拖进了男厕所。

老师在被他上了锁的门外敲喊,他也无动于衷。

混混自然不敢跟老师承认自己的窝囊事。杨末又闭口不提,于是这件事被单纯地定性为打架斗殴。

这次教训让知情人以为杨末是那女孩的男朋友,以后什么主意都不敢打了。

女孩后来转学了,走之前她对杨末说会记住他一辈子。

杨末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的人。他只是受不了那种像小孩子或者是小动物自舔伤口的委屈眼神。

杨末一架成名,这个人带着可怕的传说进入了高中,变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老大,自带吸引小弟的能力。凭着这种能力,还像模像样地交了几位朋友,以及引来了追求者。可是这些人始终就像过客,杨末记不住他们的样子,名字更是早就随风飘逝了。

……再后来,便是大学。

他还是如旧的。没什么理想,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就像长途旅游。大二的时候喜欢上了计算机,他就想这么一直做下去就好了。其实,一辈子只有一种颜色,安稳,平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就在他拉开宿舍的窗户,朝海石楼中央圆台上,站着的那个白卫衣大喊怂逼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好像被他突然拉开的窗,闯进来许多种色彩以及新鲜空气。

原来这个白卫衣叫韩时雨。

莫名的相识并相恋之后,韩时雨有一段时间,热衷于给他写“情书”,那些短句和诗词杨末感触不来,不过他至少感觉到,这人当初临场发挥出小八百的能力真不是盖的。

这人整天黏着他的时候叨叨哔哔,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深情的留一句:“我是这样的害怕与你灵魂相触,一定是你太美丽的缘故。”

杨末:“他妈说人话。”

韩时雨:“对不起我错了学长,今天有急事不能去找你了。”

杨末:“哦。”

做.爱的时候,韩时雨习惯摩挲着他腰上的缝痕,不甘心地盯着他身上的旧疤看,嘀咕一句:“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呀,这些伤就不会在你身上了。”

有时候,这些无意而又真情实感的话,才是真正让杨末心弦一颤的。

他沉默着,思考起来一些事情。

他究竟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契机,喜欢上的韩时雨。

到了36岁,杨末仍旧没有思考明白。

他做了一些梦,梦到了尚在记忆中留存的母亲,还有小时候工整又笨拙地写进脑海中的那些话。

他觉得,喜欢应该是一颗心触碰另一颗心,这两颗都是完整的,跳动着的。

而他们两个更像是填补空缺。

母亲说,两个相同的磁极需要克服很大的阻力才能碰到一起。

可是拥有这样的家庭、经历、性格的杨末,磁石是残缺的,他无法正常地去排斥或是吸引。

韩时雨也是。

他们缺少的正是彼此拥有的形状。遇见了,便成为一个。

拼凑完整之后,杨末才真正感受到了胸膛中慢慢苏醒的心脏是怎么跳动的,鲜活的光与色彩从这里泵出,顺着血管的轨迹流淌到全身。

他有时候会望着韩时雨陷入久久的寂静,或者用目光描摹一遍他的轮廓。当然不能让他发现,不然这个人会把得寸进尺贴到脑门上。

别人说时间是最好的宰畜刀,但是35岁的韩时雨仍旧是上天入地无所不作的死性不改。

杨末觉得他们两人一定只是填补空缺,各取所需而已。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么一傻.逼。

……

工作中,杨末是IT界BUG一样的存在。

同事都说老天爷造人的时候一定是偷了懒,剩下一点天赋不再按需分配了,全都倒在了一个碗里。这个碗里长出来个精通各项的杨末。

他们羡慕着杨末的能力,也羡慕着杨末的婚姻,这种羡慕甚至跨越了性取向,只是单纯地对这段爱情存有向往和羡意。

他们时不时地凑起来讨论并且猜想韩总和杨部的恋爱故事,那一定是一段罗曼史。

弥舒一言不发,只是笑着在一边听。

她觉得,他们一定不想知道,杨部怎么在十七年里含辛茹苦地饲养一只纯种西伯利亚雪橇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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