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婚礼。

“你给我起来。”

带着口罩和橡胶手套的杨韩抓着一杆拖把,对沙发上的韩时雨说道。

今天的极讯总裁仍然没有工作,其丈夫仍然身在国外没有回来。

于是造就了这个,抱着两只狗,躺在零食和垃圾堆里宅家不出的嚣张男人。

韩时雨拿开一只脚。杨韩把此处的垃圾清扫干净。

杨韩不耐道:“你能不能把人挪开!”

韩时雨夹着他两只狗儿子,踩着零食堆可以落脚的空地一步一步地挪走。

杨韩一边打扫一边嘴上嘀咕个不停:“狗大狗二都会收拾自己的窝,埋汰死你算了……你这一天天的成天吃饱了就躺下,睡醒了就吃,你快点去公司住吧别回来了。”

杨韩:“你都三十六了!四舍五入四十了!”

韩时雨抱着狗大狗二,皱眉说道:“你怎么跟你奶奶一个语气。”

杨韩也很气。

柳祚叶告诉她养狗不容易,于是她在领养这两只的时候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她忘记了家里本来就有一只土著狗,而且他一只更比两只强。

跟杨末一起生活,她是公主。跟韩时雨在一块,她是干妈。

这些话几乎是一气呵成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

杨韩把地拖干净了,韩时雨才跟两只狗搬回来,还美其名曰:“我这是在锻炼你,你看你爸把你惯得五指不沾阳春水……”

杨韩冷漠道:“我爸回来我就告状。”

听到告状韩时雨便激灵了,两只狗被他一边夹一个,随着主人同步转头,他道:“是不是玩不起。”

杨韩不理他,继续扫其他地方。

她清扫着着屋子,拿起相框,抹了下面的桌面。这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五口。杨韩无意间看到了杨末手上的戒指,她愣神盯了好一会儿,叫道:“老韩。”

韩时雨啜了一口啤酒,说道:“干嘛。”

杨韩:“你信不信佛?”

“?”韩时雨说道,“没有信仰。”

杨韩非常疑惑地转头看他:“那你拜不拜菩萨。”

韩时雨说道:“你想说什么。”

“不然我爸为什么会看上你呢,”杨韩已经纠结这个问题很久了,她说道,“我觉得,凭你的条件,是需要烧香的。”

韩时雨:“……”

他道:“我认为你对我的个人魅力误解很深。”

杨韩:“呵。”

“你爸当初是给我写过情书的。”韩时雨泰然自若道,“虽然只有几句话。”

杨韩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你梦见的吧。”

韩时雨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说道:“结婚的时候。”

……

婚礼在挪威。

当时到场的人很多,绝大多数是韩时雨的朋友。只有韩朗作为父母一方出场。老杨死活不肯来,杨末说九成原因是老杨他听不懂外语,面子上过不去。

本来打算把死缠烂打这招用在老杨身上的韩时雨这才遗憾罢休。

杨末是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婚礼是一个将两条生命线系在一起的仪式,对他来说更加意义非凡。他和韩时雨约定好,每个人在婚礼誓词上写一段话,上面的内容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加以保密。

去往异地的飞机是早晨的,韩时雨一身惺忪的起床气,在他旁边戴着眼罩小憩。杨末久久地望向舷窗外。

他听见了来自身边的鼻息,又轻又脆弱,像是安静的温床。韩时雨的睡眠很沉,跟个没有防备的小孩一样。杨末曾经心血来潮,在一天早上捏住他的鼻子,但这恶作剧没有到达预期效果,韩时雨没有醒,只是眉头稍蹙,向前挪动抱紧了他。

此时的杨末没有伸手,安静地描摹他面部的轮廓。

毕竟他马上要将这个人放进自己后半生的每一个决策里,需要再次好好观察一下的。若是谁要签一个终身契约,落笔前总要细读一遍合同。

从头打量到脚,甲方杨末仍旧是那个老评价——徒有其表。

众所周知,雄性动物的艳丽外观一般用于繁殖用途,即吸引雌性。作为人类,他的外观实属上等,这大大增加了交.配许可的概率。

可偏偏杨末是个“颜盲”,生物进化了几亿年形成的一套理论对他不起作用。

杨末叹了一口气,不知脑海里该想些什么,盯着韩时雨出神。

这时候,韩时雨启唇,小声说道:“你老公帅吗。”

杨末:“。”

这人似乎刚才就处在了清醒状态,并且感受到了杨末发呆时的目光。韩时雨仍然保持换姿势躺着,说道:“忽觉灼灼爱意沐浴我身,便受宠若惊地醒来了。”

杨末把眼罩拉下来,给他变成了口罩,说道:“你还是别醒了,闭嘴。”

……

杨末不信教,但是那天和这个人一起走过教堂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韩时雨很适合白色,他干净英俊,眼睛是谧晨的湖泊,一颦一笑都是闪烁的。

韩时雨弯起胳膊让他揽着,眼睛一弯,笑道:“放轻松。”

初涉尘世的小孩子,瞳仁总是亮晶晶的,里面可以容下一整个世界,越长大越搁浅,最后倒影只剩了一段狭仄的人生。

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就像有星星落进去了。

杨末在一段时间,非常想去了解韩时雨小时候的事。

他抛去一切杂念时,会想,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小孩子。

别人的成长是眼睛里的湖泊不断浓缩。

他的成长却是在摘星星。

他会记得每一颗的亮度,路人经过驻足的时候,他会骄傲地挺胸抬头,如数家珍地说,这是第一颗,这是全世界最亮的一颗,这是会不停闪动的一颗。

到十八岁,杨末路过此地,小孩一股脑地把整片星河都塞给他。把他刻在了每一颗的名字里。

于是再有人路过的时候,他的骄傲就变成了,这是我和他一起摘的一颗。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颗,我也喜欢。

杨末看着韩时雨淡然自若的笑容,目光下移,落到他微微发颤的胳膊上,也回了同样一句话:“……你放轻松点。”

他最好的朋友都在看着他们,他的舍友,包括“F4”,若是韩时雨出了什么糗,那可是能被他们记录在史册引用一辈子的光辉时刻。

所以韩时雨比杨末多了一层紧张。

牧师使用的中文,念完了传统誓词,应新人的要求,翻了一页,深呼一口气。说道:“韩先生想对未来伴侣说……”

“杨末先生,你愿意和韩时雨先生结为连理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

杨末怀疑他把原来的誓词照抄了一遍。

牧师说道:“……无论他让不让你吃辣……”

杨末:“。”

他听见下面的人忍不住的笑声和掌声。

前一天晚上,韩时雨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读了许多年的书仿佛瞬间清空,一句墨水也挤不出来,最后还是决定“利用”一下杨末说我愿意的机会,夺过杨末的“吃辣自主权”。

他写完至死不渝之后,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吸了一些墨水,写道——

“他想把这些话,日后慢慢地和你说,睡醒了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回家的路上触景生情的时候。希望他与你有一辈子的时间,为了鸡毛蒜皮去拌嘴,闲聊豆大点儿琐事。”牧师念道。

杨末看着对面人的真挚目光,垂下眼帘来,盯着一片花瓣露水里的倒影。

牧师问道:“杨末先生,你愿意吗。”

杨末深呼一口气,说道:“我愿意。”

韩时雨用表情庆祝吃辣自主权夺取成功。

牧师清了清嗓子,翻开下一页,看到了这俊秀的笔迹,眼神再次一凝。

牧师说道:“杨末先生想对自己的未来伴侣说……”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喜欢你,”

杨末在飞机上写的,用最简单的圆珠笔写了四个汉字,在结尾画了个逗号。

就像是结尾的“”,故事还会继续。

他和韩时雨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这太过肉麻,是万万不能在自己嘴里待的。

但是让他细数珍贵之词的时候,他搜罗了半天,还是发现这句从未出口的话,是最有份量的。

那时,杨末写完,把A4纸叠了几叠,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目光从窗外的天空上收回,开始打量旁边戴着眼罩仰头装睡的憨狗。

纸上带着整齐的叠痕,四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静静地躺在上面。这句话太短,牧师不知道该怎么念下去。于是接了传统的结尾:“韩先生,你愿……”

没说完,韩时雨按着杨末的后脖颈,吻了上去。

教堂里有笑声和掌声,透过窗格的光很柔和,在韩时雨眼里打了个转。

松开唇齿,韩时雨单手捧着他的脸颊,彼此鼻尖相蹭。

被他触及的肌肤隐隐发热,杨末嗔道:“闭眼……”

韩时雨:“我不。”

花瓣飘落的时候,又落下一个吻。

……

杨韩顶着拖把杆,冷眼看着他。

口罩下的声音有点闷,她说道:“那我爸他说了什么。”

韩时雨把啤酒罐瞄准垃圾桶,说道:“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四个字。”

杨韩:“哈?”

韩时雨想了想,觉得逗号也应该加上,于是说:“……五个字。”

杨韩深思熟虑,自信地推测道:“你是真的狗。”

她伸出五指:“五个字。”

韩时雨哼了一声,得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将易拉罐一丢,其顺着完美的抛物线,“咣”得一声,掉到了垃圾桶外。

“韩时雨!”小杨清洁工怒道,“你没有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