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学校刚下晚自习不久,小卖部和宿舍楼都被学生挤得很吵,尤其男宿舍走廊动静最大,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比谁腿毛长似的都换上了裤衩子,趿着拖鞋四处串门。
周诣快到宿舍的时候,旁边寝室里正好有个男生拎着脸盆急匆匆出来,脑门儿差点磕到周诣的下巴上。
“我草,你咋这么高?”男生瞪着眼睛上下扫视周诣一圈,突然想到什么事儿似的激动起来,“你是不是中午刚搬进来那个?”
周诣啊了一声,点点头。
“我听车鸣誉说他那屋来了个复读生,看着特别不好惹,就你?”男生意味不明地咧嘴笑了笑,看周诣的眼神仿佛在估测他的战斗力跟自己相比谁更牛逼,然后根据结论来决定到底是对周诣客气点,还是直接给他一肘子来个下马威。
“嗯。”
周诣听见这欠扁的语气,就把他那点小心思猜得明明白白的,他都懒得跟这种没逼数的小喽啰臭寒暄,说了声借过就从旁边绕过去。
“诶!你什么毛病,急着回宿舍看片儿呢?”男生突然挑衅似的冲周诣大喊大叫:“没人跟你说你那宿舍晚上就陈铎一个人吗!那条艾滋病疯狗就是在宿舍拿刀砍的人,你还敢跟他待一个屋里睡觉,你可真他妈是个壮士啊!”
走廊上好几间宿舍都敞着门,里面的男生们一听见这么大动静,就跟听见了小学妹尖叫似的,赶紧从床上蹦下来围观。
男生似乎对周围人的反应很满意,这种吸引了别人注意力的快感让他心里涌上一股豪气,他又冲周诣喊了声:“兄弟你是不是看片儿太多给撸成耳鸣了?爸爸我训你话呢给点反应啊!”
周诣被他喊得有点烦,眉头厌恶到紧皱成川,停住脚步回头吼了他一嗓子:“有完没完了?你再敢搁那冲我嚷嚷一句,老子今晚上就拿菜刀给你剁成尸块,脑残玩意儿有多远滚他妈多远!”
男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张开张嘴想骂回去却又噎住了。
他顿时被自己这股突然涌上来的怂劲儿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就是没那个再怼回去的胆儿,他害怕真把周诣惹火了自己会当着全宿舍人的面挨揍。
周围看戏的男生都在疯狂起哄,接二连三地高喊牛逼,催促俩人赶紧打起来。
在十中这所几乎没有女生的学校里,打架和看别人打架这两件事一直是这些青少年们用来解决荷尔蒙过盛的方式。
周诣看着眼前这群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就像在看两年前的自己一样,既觉得亲切又嫌傻,b。
那男生最后为了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猛地把塑料脸盆往地上一砸,脸盆惨叫一声弹出去老远,他用这个动作证明了“老子也是有脾气的”之后,就气冲冲地走回宿舍,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周诣没再多停留,也回了宿舍关上门,把自己和外面的聒噪吵嚷彻底隔绝,他走到床边坐下,脱鞋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个小锤子。
他小时候见过这种锤子,他奶奶经常用这玩意儿敲大腿,说能保健,没想到宿舍这群糙汉里还有人跟他奶奶似的,喜欢养生。
床底下还有个积了灰尘的脸盆,里面放着没拆封的洗漱用具,这盆和刚才被男生扔出去的那个一模一样,八成是学校统一发的,周诣抱着盆走进厕所,洗脸刷牙之后,上床睡觉。
暑假刚过没多久,天气还是很闷热,宿舍的风扇只出噪音不出风,他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会,还没睡着身上就渐渐热出汗,薄短袖也黏糊糊地一个劲往皮肤上贴,全身毛孔都快被这潮热空气的堵得不能呼吸了。
周诣忍了再忍,实在被热得睡不着,就不管有的没的了,直接脱光衣服,接着倒回
去睡。
他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就不是被热醒了,而是被一股烟味儿勾醒的。
周诣的鼻子在睡觉时都能自动捕捉烟味,那味道刺激到他的神经之后就叫嚣着让他从床上爬起来抽烟。
陈铎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宿舍没开灯,他隐约看到有个人形轮廓突然从床上直起身子,以为自己把周诣吵醒了,无奈地说:“我开门够小声的了。”
周诣愣了足足十秒才回过神,陈铎下班之后肯定抽了不少烟,他一走进来整个宿舍都被烟味包围了,周诣刚才纯粹是闻到烟味就下意识从床上直起上半身,就跟失了魂似的。
“啊。”
周诣挺尴尬地应了一声,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操蛋的事。
宿舍太热了,所以他没穿衣服。
浑身上下脱到就剩了条内裤。
连大裤衩子都没有。
“我开灯了?”
陈铎用了个询问的语气,但其实根本没打算征求周诣的同意,纯粹是随口告诉他一声而已。
他觉得反正周诣还是被弄醒了,开个灯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诣到嘴边的“先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宿舍的灯就亮了。
“”
陈铎啪地一声又立马把灯关上了。
“”
宿舍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周诣现在的脸色就像被强喂了一口屎,从灯亮到灯灭的过程连1.5秒都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陈铎的反应速度和手速真争气,还是该担心陈铎看没看清楚他这个臭不要脸的夏夜裸男。
“没事儿,我自个儿睡的时候脱得比你还干净,能凉快了就行。”陈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承受尴尬的能力起码甩周诣十条街,很自然地绕了个话题道:“你睡觉也太浅了吧。”
周诣叹了口气,边迅速穿衣服边说:“我是让你那一身烟味给勾醒了。”
陈铎哦一声就摸黑走进了厕所,打开灯之后看了看洗手台,发现自己放在固定位置的东西不见了,他又去翻窗台和储物柜,但都没找到。
他有点烦躁地皱起眉,嚷道:“锤呢。”
“这儿呢,”周诣朝厕所喊了一声,“有人给你放床底了。”
他听见陈铎声音里压着火,用词就委婉了一些,把“扔”这个挑衅意味满满的字改成了“放”。
陈铎从厕所走出来,知道周诣已经把衣服穿好,没再询问就打开了灯,他走到床边蹲下往里瞅,看见了自己的那个木锤子。
床底下全是灰尘,锤子被人扔进去的时候打了好几个滚,表面沾着一层灰蒙蒙的土。
“刘畅干的吧,”陈铎说得莫名笃定,他把胳膊伸到床底下,拿出锤子之后又走进厕所,边冲洗边面无表情地说:“嘴欠就算了,手也开始犯贱,明儿就收拾他一顿。”
周诣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个年纪就开始养生了?”
“不是养生,”陈铎拿着小锤子走到床边,“缓解颈椎用的,手要是揉酸了,就用这玩意儿敲。”
周诣看了眼陈铎的后颈,他脖子下边连着的好几块脊椎骨都突出一大截,周诣数了数,其中有四块特别严重,八成连骨头都错位了。
他啧了一声,问:“这又是哪件光辉事迹啊。”
陈铎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难得笑了笑,说:“初三那会跟你抢状元,刷题刷的。”
“敢情还是被我逼出来的呗?”
周诣嗤笑一声,他自己
又不是没试过一整天低着头做题是什么感觉,再怎么严重也不可能严重成陈铎这样,他这理由编得太牵强,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周诣真实原因。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实话,就肯定是牵扯了一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周诣没有深究别人隐私的兴趣,也没打算逮住陈铎这句谎话不放。
“嗯,谢谢你当时放弃了,”陈铎把按摩锤扔到上铺,然后脚踩扶梯爬了上去,“不过就算你没辍学,你也考不过。”
“理由。”
周诣听着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那年自己要是参加中考了,状元还真不一定是陈铎。
陈铎从上铺垂着眼睛俯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太菜了。”
“我草?”周诣猛地抬起头跟他对视上,“下来打一架?”
陈铎没接话,把鞋子脱掉之后往床上一躺,转过身跟墙面对面地说了句:“闭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