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3 市政府的鸽子

鸟儿们迁徙时遵循的路线,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不管是秋天还是春天,都很少穿过城市。大群的鸟沿着森林的边界,飞过画着道道条纹的圆丘田地,高高地切过天空,有时好像是顺着河流、山谷沟壑的曲线飞,有时好像是跟着轻风那看不见的线路飞。但是,当它们一看到城市铁链一般的屋顶出现在面前时,就会远远地飞开。

但是,有一次,一群常在秋季迁徙的丘鹬却出现在一条街上方的那片天空中。只有马可瓦尔多发现了它们,他走路的时候总是鼻子朝天。他那时正骑着一辆三轮运货车,突然看到了鸟,蹬车蹬得更猛了,就好像要去追赶它们一样,他被一种自己就是猎人的幻想攫住,尽管除了士兵的枪,他还从来没有挎过别的任何枪。

他走路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飞翔的鸟,就这样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央,信号灯正红着,周围全是车,他差一点被撞到。就在一个脸色绛紫的警察在小本子上记下他的名字和地址时,马可瓦尔多还在用目光追寻着天空中的那些翅膀,但是它们早就无影无踪了。

在公司里,一张罚款单给马可瓦尔多带来了尖锐的指责。

“你连红绿灯都不会看?”仓库主任维利杰莫先生对他大吼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你长了空壳脑袋啊?”

“一大群丘鹬,我在看……”他说。

“什么?”维利杰莫先生问。主任是一个老猎手,听了这话两眼放光。马可瓦尔多就说了一下经过。

“星期六我要带上狗和步枪!”主任说,他愉快极了,早就忘了发脾气,“猎人们已经开始往丘陵上挺进了。鸟儿肯定是被那上面的猎人吓怕了,就拐到城市上空来了……”

于是那一整天,马可瓦尔多的脑子就像一口磨似的磨来磨去。“这个星期六,丘陵上很可能会聚满了猎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丘鹬掉在城里呢;如果我能想到办法的话,星期天就能吃上烤丘鹬了。”

马可瓦尔多住的公寓里,屋顶上有个阳台,上面挂着很多根用来晾衣服的铁丝。马可瓦尔多带着一桶粘鸟胶、一把刷子,还有一包玉米粒,同自己的三个孩子爬了上去。就在孩子们四处撒玉米粒的时候,马可瓦尔多在栏杆上、铁丝上、烟囱顶部的边缘刷满了粘鸟胶。他涂得太多,以至于菲利佩托,玩着玩着差点把自己也粘在上面。

那天晚上马可瓦尔多梦见屋顶上布满了被粘鸟胶粘住的、一跳一跳的丘鹬。他更为贪吃和懒惰的妻子多米蒂拉,梦见已经烤熟的鸭子摆在烟囱的顶部。他浪漫的女儿小伊索拉,梦见了可以装饰帽子的蜂鸟。米凯利诺梦见在上面找到了一只鹳鸟。

第二天,每过一小时,孩子中的一个就跑到屋顶上去检查:其实就是在天窗上稍稍地露出点头,因为这样一来,如果其时有鸟正好要栖落,就不会受惊了,然后孩子再回到下面去汇报消息。消息从来就没好过。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保利诺回来时大叫道:“有了!爸爸!你快来!”

马可瓦尔多背上一只袋子爬到上面去。被粘鸟胶粘住的是一只可怜的鸽子,一只城里那种灰色的鸽子,它们早已习惯了人群,习惯了广场上的聒噪。其他鸽子在周围飞来飞去,忧伤地注视着它,而它,正在试图把翅膀从那团自己轻率落脚的糊状物上摆脱出来。

当马可瓦尔多一家人正在给那只瘦弱多筋、被烤熟的鸽子剔骨头时,他们听见了敲门声。

那是房东家的仆人:“太太找您!请您赶紧来!”

他非常担心,因为他已经拖了六个月的房租了,很怕她要逐他们出去,马可瓦尔多去了太太家,是在楼里的第二、第三层。他刚进大厅,就看见那里已经有一个访客了:那个脸色绛紫的警察。

“您过来,马可瓦尔多,”太太说,“有人告知我,在我们的阳台上,有人在猎市政府的鸽子。您什么都不知道吧?”

马可瓦尔多感到自己都要冻僵了。

“太太!太太!”就在那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叫着。

“怎么了,古恩达琳娜?”

洗衣女工进来了。“我去阳台上晾衣物,所有的衣物都给粘在上面了。为了取下来我就拽了一下,结果给撕破了!所有的衣物都扯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马可瓦尔多一手揉着胃,就好像不能消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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