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城
许时延在医院住了三天,晏陈行倒是每天下午就到病房报道,闻柏意却并不见人。仿佛那天行色匆匆走了之后,就走出了许时延的世界。
许时延想出院,晏陈行问过医生的意见后却把人扣住了,转述说:“炎症还没消,体温也还没有稳定,最好是再观察几天。”
许时延神色恹恹的摇摇头,说:“我请的病假已经满了,还得回所里去销假。37度5也不算高烧,回家养着就好。”
晏陈行见他执拗,只能帮忙收拾东西,说:“行吧,其实大院里也有军医,要真有什么,请到家里也方便。”
许时延抬眸看他,说:“我要回自己租的房子。”
晏陈行神色一愣,倒也没有表露太意外的情绪,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血边削边说:“还生着病呢,再住几天我送你过去。”
“住过去不也在你晏少爷的监视下,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烦透了看到太多人,想一个人静一静。”
苹果落在了地上,凭白沾了灰,晏陈行弯腰拾起来扔到垃圾桶,说:“你都知道了。”
“其实不用你动手脚,我和闻柏意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即便那房子不在你的名下,他也总怀疑我与你之间有私情。”许时延笑得凄楚,披上外套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起来,看不清说这话时的语气。
“他自己与别人不清不楚,便看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脏。”晏陈行把水果刀一折,塞到了旅行袋里,愤愤不平地说:“他和你在一起七年,早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时延,这些年我对你一直很愧疚……当初我就不该叫你到那栋别墅……”
“和你无关。”许时延又强调了一遍,“当年让我去别墅的人,是他。”
晏陈行征愣,缓了半天才开口:“你是说……当年……你是因为闻柏意才去别墅的。”
“是的。”许时延冷静沉着,“我并不值得你喜欢这么久,从一开始,我选择的人就是闻柏意。所以,是我活该。”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种滋味有多难受,我比谁都知道。如今我在我的梦里醒了,你也该醒了。”
晏陈行把装了许时延洗漱用品的旅行袋放在了病床边,退到门口说:“行,我知道了。司机在外面等着,你要去哪儿就和他说吧。”
晏陈行走得洒脱,甚至还把手举过头顶背对许时延朝他挥了挥,许时延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知道这人今天是把话听明白了的。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许时延提着旅行袋走到停车场,司机拉开车门请他上车之前,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了南湖别院。许时延不肯下车,闻柏意站在车旁与他眼神对视,看到的只有恨意。
“安和集团不会插手蝴蝶项目,今天我和金博士沟通过了。项目第三季度的预算已经打到研究所的账上,你不信的话,可以给金博士确认一下。”闻柏意递过手机,号码已经拨了出去。
“喂,老师,是我……”许时延强装镇定,怕让对方担心,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口吻说:“是的,我和闻总在一块儿,他已经跟我说了。这是好事情,毕竟我们和盛安合作了这么多年,他们愿意继续提供资金保障也是情理之中的。”
闻柏意伸出手,想牵着许时延下车,许时延却挪到了另一侧,下车后狠狠地摔上了车门。闻柏意只能提着他的袋子,听着他为了安抚金博士的情绪继续闲聊,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许时延把手机还给闻柏意后,没有半点迟疑地朝二楼走。
走到楼梯拐角,许时延却停住了脚,墙上挂着的那幅《蝴蝶》油画不见了,空荡荡的墙面还留着几颗挂画的钉子。
许时延从高处冷冷地瞥了一眼,落在闻柏意的身上不足一秒,又转过头目不斜视的往房间走。
再一次回到牢笼,许时延却多了几分认命,晏陈行既然已经放手,闻柏意争夺的新鲜感总会过去的。
手机被收走的第十天,闻柏意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家里,让助理进屋为他和许时延收拾行李,对错愕的许时延说:“你爷爷病危,我带你回安城。”
许时延捏着书的手青筋嶙峋,白皙的指尖紧扣着书页,倒吸一口气问:“什么时候的事?”
闻柏意神色一顿,眉宇的阴影被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更加深了五官轮廓。“3号。”
许时延把书砸到闻柏意身上,书脊重摔落地发出惊人的闷响,助理从屋里探出头看着对峙而立的两人,又赶紧退来回去。“三天前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闻柏意,你还是人吗!”
闻柏意从第一天拿走许时延的手机就锁在了办公室的柜子里,若不是今天这台手机设置的事件提醒铃声响起,他甚至都快忘记它的存在。
电话里的通话记录里,除了晏陈行和谢忱,还有几十通来自“爷爷”的未接来电。
闻柏意知道许时延父母早丧,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馆里打着太极。又讲着因为安城没有好学校,爷爷一脚把他踢上火车让他到北城好好做学问。
这是许时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柏意把手机递到许时延手中,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抚着他后脑的黑发,“已经让李贺问过了,心肌梗塞入院,抢救回来了,手术很成功。”
许时延狠狠甩开他的手,手忙脚乱地拨着电话,无人接通后又拨了馆里大师傅许泽的,带着哭腔地问:“许叔,我爷爷他…”
对面的许泽一听是他的声音,拔高了嗓子大骂道:“小延啊,叔一直以为你是个孝顺孩子。没想到你到了北城,出息了!学坏了!大爸他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叔给你打了几十个手机你也不接。”
“不是的…我…我…”许时延说不出口,能说什么呢,说自己被一个男人关了起来,说自己被闻柏意包了七年,说这些年来他做科研所有的赞助原来都是自己的卖身钱。“爷爷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你差点就见不着了!你爷爷他八十岁了,见一眼少一眼!小延啊,你这几年忙忙忙,每次就过年的时候回来待个几天!老头子还逢人就说你是做科学家,你了不起。我看啊,还不如我家里那个考不上大学的混小子!”
许泽骂骂咧咧几句后,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觉得骂狠了,话锋一转说:“赶紧请假回来吧,医生说情况好的话,明天十点就能从iCU出来,万一他醒着,第一眼看到你小子准保高兴。”
许时延挂了电话就往想外走,李贺提着行李箱出来,闻柏意命令道:“查查哪班飞机今晚能起飞。”
李贺一听面带愁容地对两人说:“安城是个小地方,没有直飞的航班。如果定动车的话,最早的一般是明天7点出发的,只能晚上到。”
闻柏意眉头紧蹙,许时延摊手伸到李贺面前,说:“车钥匙给我。”
李贺面露难色地斜着眼睛看闻柏意,手放在兜里紧紧地拽着车钥匙不敢动。许时延转过头,对闻柏意说道:“如果现在开,到明天十点还有13个小时。闻柏意,我不会跑的,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我身上安定位器。”
“给他。”闻柏意沉声说。
许时延抓了钥匙就往外跑,闻柏意拉着行李箱跟了上来挤进电梯,抓着他的手把人揽过来说:“我陪你去,路上换着开车,否则你别想去。”
许时延没力气和闻柏意争,他红了的眼角一直鞠着泪,走出大堂被风一吹就落在了脸颊上,闻柏意低头看到,伸出指腹为他轻轻擦掉,语气温柔地说:“别怕,没事的,爷爷会长命百岁的。”
许时延看他的眼神却是恨毒了他,冰冷的像在看一个死物,“如果我爷爷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闻柏意浑身被这样的眼神冻住,微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说是要换着开车,闻柏意却执意不肯让许时延换他,硬生生地熬着困意开了十个小时,眼睛里全是红通通的血丝。许时延闷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在密闭的空间里,这样的沉默令两个人都很窒息。
车子驶入安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八九点县城里的集市已经支起了摊儿,笨重的汽车被横冲直撞的三轮车压得速度不超过20码。
许时延不时看表,最后忍不住了斥声:“下车,换我来开。”
闻柏意缓缓靠在路边,和许时延换了座,看他风驰电掣地开着加宽悍马钻着各种狭窄的小巷弄,一气呵成地甩尾停在了医院的划线停车位后,唇瓣轻动分明是说了两个字“菜鸡。”
他许久没见这样神采的许时延,被骂竟然生出了几分欢喜。许时延下车把车钥匙往他怀里一抛,又变成生人勿近的漠然,说:“别跟着我上去,他们不认得你,不会对你客气的。”
闻柏意停住脚步靠在车旁边,说:“行,那我在这等着你。”——
晏陈行:潇洒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