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绝望

咨询公司发展势头不错,闻柏意蛰伏几年确实积累了令人惊诧的人脉资源。闻氏那边也注意到闻柏意的动向,几次抛出让他回去的橄榄枝,并试图并购时意来扭转闻氏的颓势。

宋惠然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调解闻柏意和闻昌澜之间的关系,言语中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他和许时延的现状。

闻柏意对母亲依旧保持尊敬和爱戴,但每次宋惠然提到许时延,甚至只是一个类似xu的发音,闻柏意就会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她丝毫机会。

李贺在新公司楼下接到打着遮阳伞的宋惠然时还有些惊诧,不知道她是如何查到时意的办公地址。

宋惠然一脸倨傲地抬眼打量李贺,语气傲慢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闻氏,柏意之前对你呼来喝去的,倒没想到你是个忠心的下属。”

李贺低头瞥开目光,领着宋惠然进到电梯厅,说:“闻总这些年待我不薄,在待遇上从来没亏待过我。有一年,我母亲生病做手术急需用钱,是他二话不说就安排财务转了五十万给我。”

宋惠然挂在唇边的笑僵在脸上,目光移到不断攀升的电梯数字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向来是个只低头做事不爱往外张扬的性子,你能记着他的好,说明你比他那个姓许的有良心。”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李贺却没有第一时间踏出去,“夫人,这些话您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闻总面前就不要提了。许先生是他的逆鳞,碰不得的。”

宋惠然抿唇,眼里划过一丝诧异,鼻腔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闻柏意还在开会,宋惠然等在他的办公室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他出来,他一脸疲色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缓了十几秒才开口问道:“您今天来是替闻氏来做说客的,还是单纯来看看我这个儿子的?”

宋惠然挺直了腰身,看起来端庄优雅,“董事会停了你的职务,不过是权宜之计。那可是你们闻家几代人的心血,你怎么能真的放任不管?”

闻柏意一边听着,一边摸出手机翻着许时延的朋友圈。他的微信被许时延从小黑屋放出来后,给许时延的每一条动态点赞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在去年的董事会上就给出了解决方案,把所有负债率60%的子公司申请破产清算,现有的同质化项目合并重组到类型化公司运营。但这个方案被他们给否了,承认以前的战略失败对这群老头子来说是很难的事情。他们还活在闻氏光环之下,总觉得光靠这个金字招牌就能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 …闻氏有那么多宗亲在子公司里担任要职,如果都解散了,这些人往哪安置?”宋惠然这话说得自己都听出来毫无底气,现在的闻氏外表看着还是苍天大树,其实树心已经被掏空,那些附生植物缠得越紧,大树只会死得越快。

“能做事的留下,废物全都赶走。”闻柏意冷峻地说道,“趁着这艘轮船还没沉,救的了几个算几个,否则就是一起死。”

“你爸说,如果你这个新公司能并入闻氏…”宋惠然从包里摸出备好的合同,推到闻柏意的面前,“执行董事的位置由你来坐,他名下的股份再分5%给你,这样你就是闻氏企业最大的持股人。”

闻柏意接过合同,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碎纸机边,看也没看一眼的吞入机器里,“时意不是为我创建的,它的大股东不是我,你们不用打它的主意。”

宋惠然眉眼一挑,全然忘了李贺的善意提醒,冷声说道:“我已经查过了,时意的股份都在你和许时延手里。股份认购书怕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的吧,他一个破研究院的教授,哪里拿的出五千多万的注册资金。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时意55%的股份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你觉得他会要吗?”

闻柏意一直忍让宋惠然,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母亲,还有他的教养之中从没有对女性大吼大叫的不恰当举止。可宋惠然提到许时延,就像触怒闻柏意愤怒的开关,他绕到门口叫来李贺,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送客。”

宋惠然面色惨白,又从包里摸出一个灰色的盒子,扔到闻柏意的办公桌上,“你别忘了,我不止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当年澜叶没有失踪,你父亲也不会只指着你这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孩子。”

李贺是第一次听到宋惠然提闻澜叶,错愕地看向自己的老板,却见闻柏意眼眸中略过一抹暗色,薄唇轻启抛出几个冷冷的字,“不是失踪,我说得很清楚了,他死了。”

宋惠然手指颤抖地打开灰盒子,取出一个发旧的电子手表,因为太过紧张而半天开不了机。又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通讯录里闻澜叶的号码。

电子儿童手表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款式,铃声响起来时尖锐刺耳,闻柏意脸色煞白的看着在桌子上震动的手表,喉结像是被人捏住般,挤出一句话:“哪儿来的这东西?”

“你弟弟没死,他没死……他回来了……他把这个东西寄到家里,就是想告诉我们他回来找我了。”宋惠然宝贝般的捧起那款儿童手表,神情有些疯癫的反复念叨:“当年在警局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那时候才十岁,记忆混乱说的话都做不得数。况且,你怎么能编排自己的弟弟死了呢,他明明还活着!”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弟弟被那群人害死了,你总存着这样的妄想。”闻柏意的目光还落在那块手表上,眉头紧蹙,低声说:“把这块表给我,我找人查查是谁送来的?”

宋惠然尖利的指甲划过闻柏意的手臂,生生刮出一道血痕,退了几步把手背在身后,“你别想拿走他的东西。如果澜叶一直在我身边……我何至于跑到这里来求你救救闻氏。澜叶从小就最乖,最听我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回来的人是你……”

闻柏意眼眸中的温度彻底淡了,冷峻的面色看着透着寒气,“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最心爱的小儿子。”

“他没有死!是你在说谎!”宋惠然被彻底激怒,提着手提袋朝闻柏意的头上砸去。闻柏意丝毫不躲,闷响之下他甚至连眉头没皱一下。

宋惠然还想举起来砸第二次,李贺扑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大叫了一声:“夫人,您清醒一点。”

宋惠然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发红的眼眸上还挂着泪,却深呼吸一口气放下了包,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发丝,站稳了身形后说:“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能弃闻氏于不顾。你身上背着的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担子。”

李贺将宋惠然送走之后,折返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包上面的五金在闻柏意的额头划了一道血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在桌上,闻柏意却只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许时延在三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是雪球刚洗完澡吹得毛发蓬松的模样。闻柏意的手指停在点赞的按钮下,却没有点亮那颗红色的小爱心,听到李贺进来后抬起头,唇角微扬地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会爱人了吧。”

李贺心中大震,竟生出几分可怜,他手忙脚乱地走过来,抓着桌上的纸巾为闻柏意按压伤口,紧张地说:“我安排司机,到最近的医院去看下吧。”

“这点小伤,用不着大惊小怪。”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结疤的。许先生不是说过您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

“结疤……”闻柏意立马起身朝外,边走边说,“后果这么严重的话,那就去吧。”

那几分可怜,在这句话之后达到巅峰,李贺竟生出了风水轮流转的唏嘘。

伤口并不深,医生做了简单的碘酒处理之后,为闻柏意贴上了胶布。李贺拿着结算单从一楼大厅上来,看到闻柏意颓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过道上的白炽灯发呆。

李贺以为他在想宋惠然带来的那一场闹剧,却没想到闻柏意开口问道:“如果我直接把那个兽医的号注销了,许时延还会发现是我在骗他吗?”

李贺坐到他旁边,“大概率不会吧。”

“会。他比谁都聪明。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他坦诚。”手机被他紧紧地拽在手中,道理他都明白,做到却很难。

“你和许先生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恢复,这时候去惹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说我冲动、多疑、欺骗、自以为是。如果我每改掉一个,就离他近四分之一,我们和好的概率就会多百分之二十五。”闻柏意侧过头,看着走廊上的玻璃窗,绿色的枝丫探进来,晃得光影落在地上都变得细碎。

“没有人能理解我对许时延的过度保护,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一场自我感动。但如果他们曾经历过我的绝望,就能明白……”

“我不能再让我在乎的人,死在我的面前了。”——

闻柏意: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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