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温双沐看向陆京, 恰巧和他抬起的眸光撞上。
不等她开口说句什么，季佳绘走过来，对她道：“你要报1200吗, 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季佳绘说着看向男生们, 玩笑道：“刚说的那个服务还有吗？”
林森：“？”
陆京：“？”
沈之庭先一步翻开项目表，登下名字：“当然。”
季佳绘座位就在沈之庭的右手边。
班里每次月考结束都会大规模调整一次座位，以温双沐为中心的“后排靠窗”一圈却安若泰山，无论班上排名怎么变, 前几名都是他们几个内部的排列组合，成绩稍微差点根本捱不到他们的边。
季佳绘几次考试都稳在班级第五，座位离小集体最近, 因此班里对陆京、王承硕、沈之庭有好感的女生平常课间都爱到她这里玩。
辛瑞几人原本围季佳绘位置旁聊天, 听林森跟班长、体委对话，心中就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女孩子脸皮薄, 都没好意思主动吭声。
季佳绘冷不丁过去冒出这句, 大家都被她的直白惊了惊。
但有了一个好的开头表率，其余人也都按捺不住，争先报名。
“我也想跑1200。”
“我也想跑1200。”
“……”
林森叹为观止。
他仰头摸了圈自己的后脑勺, 哪怕不去看, 也知道他京哥的眼神此刻能杀人。
王承硕组织秩序道：“一个项目每班最多两个同学, 大家要不要看看别的？”
有女生壮着胆子问：“报别的也能有福利吗？”
王承硕蓦地拍了拍陆京的肩膀, 带点宽慰, 话却是对着沈之庭说的：“有啊, 体委会全程陪同检录, 然后比赛的时候给你们送爱心矿泉水。”
沈之庭：“……”
女生们顿时七嘴八舌：“给我来个三级跳和障碍跑。”
“我报100米。”
“我报……”
“班长, 我想要你的福利, 可以吗？”
王承硕比较有原则，思考片刻：“送水可以，别的不行。”
“那口头鼓励呢？”
王承硕想了想：“20字以内可以。”
“合照呢？”
王承硕：“……你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
女生们笑起来。
夏芝里啧叹地往温双沐肩膀边靠了靠：“大家突然变得好积极呀，你说我要不要也参与一下？可是我跑步都不太行……”
温双沐视线还定在季佳绘那处，过了会儿，才移开：“可以看看田赛，轻松不出汗。”
林森远离陆京，快乐地加入她们的群聊：“要不要试试标枪？”
“标枪？”夏芝里迟疑，“我没扔过，以前初中学校操场场地小，都没这个项目。”
“硕哥也没玩过，但我看他报了，估计是觉得冷门容易拿名次，到时候你俩可以一块儿练。”
夏芝里应声“行”，找沈之庭加了个她的名字上去。
最后的比赛名单出来上交班主任，梁洁看了还有些惊讶。
她往年带的实验班学生对学习以外的体育活动能躲就躲，三天运动会全当额外休息日。
本来没报太大希望，毕竟现在这个班连平日里跑操这样的低强度运动都有不少学生找她请假，深究起来，好几个姑娘一个月30天15天都在来例假，没想到最后班上学生基本报了名。
梁洁心情好，大手一挥，给大家批了长期请假条，接下来自习课，想去操场练项目只需在讲台上的花名册登记一下，就可以出去。
下午的活动课，操场上全是练习运动项目的学生。
夏芝里陪温双沐练完口语，两人才一起下来。
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林森正由陆京帮忙计时跑100米跨栏。
别看林森个子中等高，胜在身姿轻盈，跨栏轻松得跟迈台阶似的。
绿草坪上，王承硕拎了杆标枪，十多分钟了，仍拉着沈之庭陪他一起看手机视频研究理论知识。
王承硕余光瞟见夏芝里过来，将标枪递去：“你要先来吗？”
夏芝里缩回手：“我不会，先看看你们的。”
沈之庭理论已经分析累了，对王承硕道：“直接扔吧，我给你看看姿势。”
“行吧。”王承硕尝试新事物前都习惯先做功课，没十足把握，应得有些勉强。
他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起势掷出。
距离还行，但可能角度不太对，标枪歪七扭八地瘫在绿草坪地上，按规则不计分。
王承硕不太满意地甩了甩手腕。
夏芝里却是什么也不懂，光看距离，门外汉式夸奖：“好厉害！”
沈之庭去把标枪捡回来。
夏芝里接过，还对温双沐感慨：“好像有点难。”
温双沐：“没事，随便扔，大不了就一轮游，重在参与。”
夏芝里动作不太标准的身体往后仰了仰，问：“是要这样吗？”
王承硕正想给她指导。
却见她先一步将标枪投掷出去。
只听“chua”的一道破空的风声。
温双沐、王承硕、沈之庭三人仰头，目光跟着标枪的弧线，也呈抛物线状落向远处。
“！！！”
夏芝里扭头看向王承硕：“你刚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王承硕张了张嘴，心情复杂无比：“没事……你就这样扔好了。”
“我去。”绿草坪的另一头传来声惊呼。
林森刚跑完一组训练，和陆京过来看他们这边标枪的进度。
两人停在标枪前。
远远地都能感受到林森的激动，嘴巴上下启合，同陆京叨个不停。
陆京身上穿件白色文化衫短袖，腕骨一截红绳瞩目，低眸听林森说话的样子，清清闲闲。
王承硕冲他们喊了声，陆京才掠来一眼，手臂微抬，将插在地面的那根标枪拔起。
两人走近，陆京将标枪交给王承硕。
林森激动不减：“刚那枪谁扔的，太牛逼了吧，都破土了！”
夏芝里好奇：“破土什么意思？”
林森：“就前面尖端插进地里了啊。我们春季班不是比你们早入学一年吗，之前运动会看学姐学长他们扔，男子组还好点，女子组基本能破土就有名次。”
“……”
给男子组丢脸了的王承硕默默扭头找夏芝里虚心讨教技巧。
温双沐则惊叹地同沈之庭说话：“没想到你妹还有这天赋。”
沈之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温双沐发现沈之庭一问三不知的情况跟乌小漆有的一拼：“就你这样，难怪让别人当了她的光。”
沈之庭：“…………”
陆京朝温双沐走来，问她：“要练练看项目吗？”
温双沐抬手挡到眼睛上方，看远处暑气蒸腾的塑胶跑道，不是很想动弹：“不吧，感觉天气有点热。”
陆京：“那晚自习第二节 来？”
学校课间正常都是十分钟，但早上第二节 课下课的大课间和晚自习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都比较长，夜里会有许多到操场上闲逛的学生。
“行。”温双沐想了想，觉得他那话有点邀请的嫌疑，“你要跟我一起？”
陆京道：“我练3000米。”
“哦，好。”温双沐了然地点点头。
温双沐报1200的初衷就是不想练项目，晚上到操场时内心还挺沉重，心想要不是为了陪陆京，她自己一个人是决计不会下来的。
本来以为季佳绘心态跟她一样，比赛日遭次罪就够，平日里能躺平就躺平。所以课间看见季佳绘在操场另个入口出现，还有点意外。
夜晚的操场光线并不亮堂，只有主席台打着一盏探照灯。
乳白色的光倾洒而下，在夜的交界处，化作一颗颗细小的光粒。
三个人并排，一人占一条塑胶跑道。
温双沐和季佳绘只需跑3圈。
温双沐体育中考的跑步成绩就中规中矩，不算太烂，但也绝对称不上好，没到终点线，步子便缓下来。
陆京还有1800要跑，拍她脑袋，提醒她回教室前记得做拉伸，没有间歇地提速跑起下一圈。
温双沐扶着膝盖喘气。
想到季佳绘的体测成绩跟她半斤八两，三圈结束，应该也是筋疲力尽，抬眸看去，却见季佳绘越过自己，临近陆京的跑道，追着陆京的身影继续往前跑了几步。
有点像冲刺，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什么，过了小十米才停下。
温双沐微直起身。
她有段时间没注意季佳绘，感觉她似乎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温双沐上去找她：“走吗？去拉伸会儿。”
“嗯。”季佳绘呼吸促乱，跑时有夜风带着，不觉着热，现下停了，汗意反而汹涌地往外冒，两鬓的头发洇湿一片。
两人来到活动器材区，温双沐把腿抬到单杆上按压，季佳绘还有些力脱地靠着栏杆在缓。
温双沐看季佳绘湿了一圈的衣领，从口袋摸出包纸巾递给她。
季佳绘低眼看温双沐伸到自己面前的指尖，过了两秒，才道声“谢”，抬手接过。
温双沐闲聊似的开口：“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来找我玩了。”
开学返校后，两人便没怎么一起吃过饭，偶尔季佳绘主动找她，也只是交数学作业而已。
季佳绘道：“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申请一个国外的美术集训。”
“集训？”温双沐好奇，上一世她没听季佳绘提过任何有关集训的事。
“有个喜欢的素描大师最近有开班收徒，不过申请难度比较大，我打算把个人作品集整理了，投简历试试看。”
温双沐点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你是打算艺考吗？”
季佳绘画画虽好，但印象里她大学修的金融系。
季佳绘没否认：“读书有点累。想把画画重新拾起来。”
温双沐似乎没太在意，应声“嗯”，换了条腿翘到栏杆上，继续按压。
季佳绘在余光里看她。
她们初中认识，那时候温双沐每天的乐趣就是追着苏起言跑，跟自己讲些有的没的八卦。
高中后温双沐突然变了许多，不再围着苏起言打转，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圈子，学竞赛、拿年级第一、组乐队……她知道温双沐优秀，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到达她无法仰望的高度。
现在班上第五的成绩已经花了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维持，但跟前四还是有着断层的差距。
季佳绘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真正擅长的事，她不想落后温双沐。
晚风清凉，操场两侧的爬山虎漫上新绿。
晚课铃响起，篮球馆里的男生拍着球走出，聊笑声模糊在黑夜里。
—
运动会在四月的尾巴中到来了。
早上七点不到，校园里便洋溢起热闹喜庆的开幕式进行曲。
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运动会上最激动人心的不是赛场上的激情角逐，而是开幕式上的班服展示环节。
学校周边乃至一号线地铁上都布满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
林森一路癫笑地走进二班，看温双沐站过道上给夏芝里做发型，直接插进她的座位坐下，跟他们八卦道：“绝了，我刚从7班上来，感觉整个迪士尼的公主都出动了，白雪、辛德瑞拉、艾莎、安娜……全是男扮女，辣眼得一批。幸亏京哥没跟恒子去读7班，不然……”
林森在那儿咂嘴摇头。
陆京却是直接上手拍了下他脑袋上的帽子：“你这啥扮相？东厂总管啊？”
林森抗议地晃了晃手上的假剑：“你看我拿拂尘了吗！还东厂总管！明明是锦衣卫好吗！”
正好窗外两个一班男生走过，是李茂真和苏起言，跟林森同款花纹繁复的黑袍，帽子还没戴上，身形笔挺，贵气满满。
王承硕来回比对：“都一样的衣服，你看看人家穿起来什么样，你穿起来什么样。”
林森：“是吧，你也觉得他们一看就是当保镖的气质吧。害，早知道我班队课就应该主动提议我来穿黄袍，感觉我就是被保护的气质，锦衣卫确实差点意思。”
温双沐和夏芝里短促地笑出一声。
林森：“你们班女生好像对我的说法都有点意见。”
陆京却是觉得林森帽子触感不错，又抬手多拍了两下：“你这身板，穿黄色更像小鸡仔了，不过没事，年纪小，还能长。”
林森：“……”
随着主席台抑扬顿挫的广播腔播报，各班方阵入场。
二班中规中矩，走的民国校服风，男生黑色修身中山装，女生蓝上衣黑长裙。
一班的集体锦衣卫服算高一里画风最奢华的，一出场就受各班起哄。
高二高三的老油条们则浮夸的直接把校运会当剧组，好几个班搞联动，整出了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豪迈感。把教导主任气得两眼发黑，老师们倒都兴致十足地拿起手机拍照。
在几声笛啸中，操场跑道外侧的日景彩烟呼啸而上，层迭接并，组成一面彩色瀑布。校长宣布“2017届明理运动会正式开始”。
沈之庭因为随口把陆京卖了，被王承硕反坑回来，一天连轴转，送完这个女生去检录，紧接着送下一个，完了还要在场地里候着，等比赛结束送水。
不过二班女生虽然项目涉猎广泛，但实力都叫人不堪直视，一连五个项目下来，连个决赛名额都没捞着。
下午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女子1200。
陆京到点后自觉拎了两瓶矿泉水，来到操场西北角的一处绿荫下。
林森刚结束男子100米跨栏的颁奖仪式，胸前挂着亮闪闪的金牌，远远看到人，小跑过去。
他习惯性捎过陆京手上的水要喝，却见人扭头直勾勾地盯他看。
林森：“干嘛？”
陆京：“这是给温双沐的。”
林森拧瓶盖的动作干了干，看陆京另只手上还拿着一瓶，心下了然。
他把水瓶重新塞回陆京掌心，拍了拍他：“你辛苦了。”
说着还补了一句：“是兄弟对不起你。”
陆京：“……”
起点处，王承硕正在给温双沐和季佳绘做最后的动员。
“这次参加1200的女生一共就九个人，前八名都能给班级加分，咱们班至少有一个名额，你们只要中途别弃权，慢慢跑就行。当然，如果能争前五，也可以量力试试。”
夏芝里挂着工作牌，混在后勤的同学里。
她给温双沐按了按肩，又敲了两下，道：“我一会儿给你陪跑，别紧张。”
温双沐目光在夏芝里身上走了个来回，感觉她看上去比自己更紧张：“别，到时候你也趴下了，我到终点找谁扶。”
夏芝里觉得有道理：“那我等下就跟陆京一起在终点那边等你。”
季佳绘正由辛瑞帮忙做着热身，听言往跑道另一侧靠近墙体布满绿藤的阴凉处扫去一眼。
陆京懒懒偏着头，正同林森说着话，夕阳薄光穿过绿荫，在他侧颜拓下一层淡淡的影。
季佳绘轻吐口气，收回目光时，连带指尖也收紧少许。
裁判员将场地边的无关人员疏散。
一声枪响，大部队冲了出去，主要集中在左侧两条跑道。
温双沐扶了扶额头。
明明夜跑的时候还能跟季佳绘保持在一个梯队，进入实战，季佳绘跟打了鸡血一样，才两圈就甩她100多米，紧跟在第一名后面。
而她落在最后头，与另名10班的女生进行最后一名的角逐，谁也不放过谁。
乌小漆 ：「——是不是没有陆京陪着，你就跑不快了。」
温双沐咬牙切齿：“你他妈……”
「要不要来张跑步buff卡。」
“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说！”
「我看你每天晚上夜跑都很快乐啊。」
温双沐一噎，情绪一激动，下意识提速跑快两步。
边上10班女生紧追不放地跟着加速，重新跑到她前头。
温双沐抬眼。
是个不认识的女同学，明明步子虚得不行，人都摇来晃去的，却还是铆足了劲。
她看着人背影，抿抿唇。
乌小漆打开商城，正要兑卡。
温双沐阻止：“算了，胜负看淡，比完就算。”
乌小漆：「……」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可真稀奇啊。
【叮咚，反派值+3】
温双沐：“？”
我的觉悟，连老天爷都感动了吗？
乌小漆梗了梗，扫视一圈，最后把瞄准镜聚焦在观众席看台的一个颀长身影上：「不，是苏起言感动了。」
温双沐：“……”
乌小漆：「你以前是不是没在他面前跑过步啊，怎么连跑个步都能让他对你心动。」
温双沐木着张脸，迈大步子，继续第三圈，没搭理。
乌小漆自顾分析：「大概是发现你今天的步伐格外孔武有力！英姿飒爽！」
温双沐：“…………”
温双沐与10班女生相互卷着，没想到运气挺好，卷过了前面的一名同学。
还剩最后200米，终点线处已经传来欢呼，想来前几已经决出胜负。
季佳绘第二个迈过终点。
脚下虚浮，模糊的视野里，陆京上前将水递给她，少年的身形干净又利落。像素描纸上，用炭笔轻描淡写勾勒下的简约几笔。
瓶盖被提前拧开，季佳绘接过抿了一口，微凉的液体浸润过喉咙，发梢的汗意被风吹得冰凉。
林森在边上叫道：“快快快！温双沐要到了！”
他说着小跑几步，索性朝温双沐奔去，陪人进行最后的冲刺。
夏芝里跟着有些按捺不住。
季佳绘拦身在陆京面前：“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陆京表情微微错愕，目光先是落到后方已经跑到主席台下方的温双沐，把水丢给夏芝里，才颔首。
温双沐跑过终点便卸力地挂到了夏芝里身上。
她抬手比了个喝水的手势，口干舌燥：“水呢？”
夏芝里扭头叫道：“水呢！”
林森跟着扭头：“水呢！”
林森转了一圈，重新看向夏芝里：“不在你手上吗？”
夏芝里连忙拧开瓶盖：“哦对对对，我给忘了。”
温双沐：“……”
温双沐靠在观众席下的矮墙休息。
王承硕快乐地从裁判席过来：“不错，不错，咱们班一个第二，一个第七，能加10分！”
温双沐讶异地挑挑眉，没想到季佳绘最后跑得那么猛。
左右看看，没发现季佳绘人影。
林森从其他班拖了早上开幕式的轮椅道具过来，问：“京哥呢？”
夏芝里：“好像有事吧，刚把水丢给我就不见了。”
林森把轮椅拖到温双沐面前：“还能走不？不行的话，我给你推回教室。”
温双沐踢轮椅一脚：“不至于。”
下午的项目结束，只剩女子1200的颁奖仪式。
王承硕要给班里的荣誉墙拍照，一行人便都站下面等。
过了两分钟，季佳绘才姗姗来迟。
她来到温双沐面前，平平淡淡地开口：“我刚找陆京告白了。”
温双沐瓶口还抵在嘴边，反应猛烈地呛了呛。
夏芝里和林森、王承硕触电般对视。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