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邪魔坏道【20】
银色越野车像支离弦的利箭在公路上飞驰, 离开车流密集的路段, 开到一条僻静的小路。车停了,夏冰洋下车摔上车门, 把苏星野从后座拽出来, 扔到路边的布满锐石和杂草的地上。
此时的夏冰洋太像一个要犯命案的歹徒, 苏星野爬起来就朝十几米开外的杂树林跑去,但他双手被拷在身后, 身体在奔跑过程中失去了平衡, 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脸被尖锐的砾石割出一道伤口。
夏冰洋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去, 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走进杂树林。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星野被他拖进树林, 后背撞到一颗榆树粗硬的树干,看着凶徒似的夏冰洋吼道。
夏冰洋把他扔到榆树前,横起右臂压住他的颈子,一双冷似寒冰的眼睛盯着他, 开门见山地问:“纪征在哪?”他看到苏星野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就变了脸色, 苏星野沾了一层血和土的脸上也难掩震惊, 但是他很快藏起了自己的惊讶,貌似无畏且愤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知道纪征在哪里!”
夏冰洋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苏星野的伪装使他坚信苏星野肯定知道纪征曾发生了什么,但是苏星野却不告诉他,这让他极度的愤怒,他被怒火烧毁了理智, 拽起苏星野的领子又是一拳砸在苏星野颧骨,“他是我的人!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瞒着我!”
苏星野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打过,他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半张脸埋在泥土里,眼前的世界在颠倒。
夏冰洋把他翻过来,蹲下身子用膝盖压住他的胸口,弯腰凑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和边小蕖做过什么事。”
苏星野目光涣散地看着他,慢慢露出笑容:“如果你真的知道,你就不会来问我了。”
“你承认纪征的失踪和你有关?”
“我为什么要承认,拿出证据来啊,夏警官。”
苏星野转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面带挑衅地看着夏冰洋:“如果你怀疑我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那么请你拿出证据,走合法羁押程序。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起诉你故意伤人,你是警察,那就多了一条滥用职权,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夏警官。”
夏冰洋冷漠地凝视他片刻,忽然一笑:“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起诉我吗?”
他从枪套里取出配枪,打开保险,把枪口抵在苏星野的额头,和枪口一样凝黑的双眼沸腾着滚滚杀气。
苏星野终于感到害怕,因为他在夏冰洋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顾忌和犹豫,夏冰洋似乎已经放弃了他警察的身份,甚至已经放弃了他作为人应该遵守的法则和戒条,现在的夏冰洋只是一头拥有暴力武器的野兽。苏星野不再怀疑夏冰洋不具有向他开枪的勇气,因为夏冰洋的眼神告诉他,他已经绝望了。
“你想杀了我吗?警官。”
苏星野问。
夏冰洋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道:“苏律师,我现在已经很累了,没有心思和你折腾,我们都爽快一点吧,如果你告诉我纪征的下落,我就考虑放了你,如果你继续装糊涂,那我就杀了你。”
苏星野被他用冰冷的枪口抵着额头,隐约能闻到夏冰洋手腕处的火|药味,他微微颤栗着说:“这很荒唐,你凭什么认定我知道纪征的下落?你找不到他,关我什么事?”
夏冰洋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把枪口从苏星野的额头移开,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枪响,子弹贴着苏星野的太阳穴削进泥土里。
苏星野浑身都僵住了,近在耳边的枪声引起他的耳鸣,他的瞳孔被枪声震碎,茫然地看着林叶之上破碎的晴空,好一会儿才回神。
夏冰洋抬起枪口,又抵住他的额头,道:“我说过了,我现在很烦,也很累,我不想再和你周旋。你想死还是想活,我都陪你。”
苏星野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警察。”
夏冰洋苦笑:“现在不是了,是你们逼的。行了苏律师,不要再说废话了,请你告诉我纪征现在是死是活。”
苏星野看着他笑,笑容中平添一抹癫狂:“无论我告诉你纪征是死是活,你都不打算放过我是吗?”
夏冰洋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是。”
忽然间,苏星野很恨他:“我和纪征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向我追问他的下落?你又有什么立场为了他指责我?就算我杀了他,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夏警官,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非常的荒唐,非常的自作多情吗?”
夏冰洋听了,并不反驳,只面无表情地问:“你杀了纪征?”
苏星野双手撑着地面慢慢支起上身,看着他笑道:“是又怎么样?这不关你的事。你刚才说纪征是你的人?呵,你可真可笑,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的自作多情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夏冰洋麻木地看着他,极慢地叹了一口气,又问:“是你杀了纪征?”
现在的夏冰洋痛苦、茫然、悲伤,这让苏星野感到很痛快,他脸上露出复仇般快意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呢?你就冲我开一枪吗?你除了能向我开枪,你还能干什么?”
夏冰洋疯了,苏星野也疯了,苏星野比他更疯狂。夏冰洋看得出苏星野很痛恨他,但他不知道苏星野为什么恨他,他只知道他和苏星野同时痛恨着彼此,他想杀死苏星野,苏星野也同样想杀死他,两个彼此痛恨且疯狂的人,是不失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勇气的。夏冰洋绝望地发现苏星野说的对,他除了能朝苏星野头上开一枪外,别无他法。
夏冰洋把枪装进枪套,在苏星野得胜般讥讽的微笑中朝苏星野送出了自己的拳头,他痛击苏星野的额头、鼻梁、颧骨、下颚
苏星野血流满面,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皮肉和骨头正在一点点的被夏冰洋的拳头啃食,夏冰洋似乎就想这样把他打死但是很奇怪,他心里并没有害怕,他只是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憎恨夏冰洋,他在剧痛中吼叫:“我带你去找他!”
夏冰洋茫然地停住手,茫然地看着他,茫然地喘着粗气。
苏星野用一种夏冰洋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匕首割破了嘴角:“你不是想找到他吗?他还活着,我带你去找他。”
夏冰洋绝望了太久,乃至听到苏星野说纪征还活着,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他把苏星野拽起来,回到车上,开车驶离了僻静的小路。
苏星野侧身躺在后座,身上的西装在尘土中滚了一遭已经看不出衣料本来的颜色,脸上的青淤和红肿让他看起来面目全非,如果他现在去做伤情鉴定,一定是重伤,他看着夏冰洋坐在驾驶座的侧影,气定神闲地笑着问:“警官,你确定你要找他吗?”
夏冰洋木着脸,没有回答,只问:“他在哪儿?”
苏星野道:“我要提醒你的是,我很讨厌你,我不会把他还给你。所以当你找到他以后,你也带不走他。”
夏冰洋死死握住了方向盘,扼制着极大的怒火:“他在哪儿?”
苏星野惬意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濒临失控的模样,才道:“在我家里。”
夏冰洋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苏星野无所谓的笑笑:“可以啊,不过在你杀了我之前,你不想知道纪征在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冰洋冷冷道:“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查不到吗?”
苏星野道:“你误会了,警官,我不是在威胁你留我一命,正相反,我打算告诉你真相。”
然而夏冰洋现在对他口中的真相并没有兴趣,因为他就要找到纪征了,他迟早会知道真相,他现在只想找到纪征。所以他无视了苏星野的话。
苏星野猜出了他的想法,笑道:“警官,请你相信我,现在能告诉你真相的人只有我,但是过了今天,就连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真相了。”
他话里有话,夏冰洋听出来了,道:“还有边小蕖。”
脸上的伤口让苏星野难以做出复杂的表情,但他听到边小蕖的名字时还是笑的很夸张:“边小蕖她的脑子都空了,还记得什么?”
夏冰洋从后视镜里审视着他:“是你做的吗?”
“你是指她被切掉前额叶的事?嗯我只是在她住进疗养院后去看了她一次,给了她的主治医生一点建议而已,算是我干的吗?”
夏冰洋漠然地问:“为什么这么做?”
苏星野仰面躺着,闭上眼,貌似在回忆什么事:“因为她威胁我。”
“她威胁你什么?”
苏星野悠悠道:“威胁我杀了纪征。”
夏冰洋恨极了他,冷笑:“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边小蕖才是主谋。”
苏星野道:“无论你信不信,边小蕖都是主谋。她威胁我,如果我不杀了纪征,她就告诉姓闵的警察,我是她的共犯。”
‘共犯’这两个字像是插进夏冰洋心脏的一把剑,他咬着牙问:“你们到底对纪征做了什么?”
苏星野淡淡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夏冰洋又问:“边小蕖为什么想杀了纪征?”
“因为她恨纪征,是纪征让姓闵的警察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她本来的计划是杀死纪征,然后带着纪征的钱离开蔚宁。但是她的计划失败了,就在她拿到纪征的钱准备离开蔚宁的时候,姓闵的警察找到了她,并且按照纪征的嘱托,把她送进了疗养院。”
夏冰洋立刻敏锐地揪出漏洞:“你说的话真是狗屁不通,既然她已经拿到了纪征的钱准备离开蔚宁,说明纪征已经没有能力阻拦她,纪征无法阻拦她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纪征已经死了,既然纪征已经死了,她又为什么在疗养院里威胁你杀死纪征?”
苏星野:“你认为我在说谎?”
夏冰洋道:“我怀疑你在推卸责任。”
苏星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她的确想杀了纪征,她也对纪征下手了,但是纪征没死,她以为纪征死了,我也以为纪征死了,我把纪征带回家后发现纪征还活着,但是我不敢把纪征交给警察,因为我知道她会反咬我一口,说我是主谋。而她被姓闵的警察当成杀死了纪征的凶手,她也承认了。”
“她为什么承认?”
“我刚才说过了,她想杀死纪征,当她无法亲手杀死纪征的时候,她就想借我的手杀死纪征。如果我把纪征交出去,纪征必然会受到保护,而她就会反咬我一口,但是纪征如果在我手里,她就可以威胁我杀死纪征,只要她告诉姓闵的警察我参与了她的计划,姓闵的警察一定会查我,到那时候,我就解释不清了。”
“你是说边小蕖之所以没有向警察揭发你是她的共犯,是因为她想让你杀死纪征?”
“对。”
“你不想杀死纪征,所以让边小蕖的主治医生切除边小蕖的前额叶,搅乱她的大脑。”
“对。”
夏冰洋冷笑:“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保护纪征?”
苏星野慢慢坐起来,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我在保护他吗?”
夏冰洋从后视镜里盯了他一眼:“还有一个漏洞,既然你不想杀死纪征,那你为什么要参与边小蕖的计划?”
苏星野看着窗外默然片刻,才道:“因为我不知道边小蕖的计划是杀死纪征,我之所以答应帮她,是因为我也恨纪征,想报复纪征但我绝对不想要他的命。”
“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其实她并不需要我,她只是需要一个人能假扮纪征,帮她坐飞机离开蔚宁,因为她才十三岁,除非有监护人陪同办理相关手续,否则她无法自己乘坐飞机那天晚上,边小蕖把我约到纪征家里见面,我听她说了她的计划,我觉得很幼稚也很荒唐,并不打算帮她,但是她说如果我不帮她,当我离开后她就报警,告诉警察我强|奸了她,她有的是办法让警察相信我强|奸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我没办法,只能先答应她,打算等纪征回来告诉纪征,他的外甥女有个疯狂的计划,但是纪征回家后她立刻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说我欺辱她,呵你能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这么深沉的心机吗?我不知道纪征信了还是没信,她很快就趁纪征不注意往纪征左肋插了一刀,把纪征从二楼推了下来纪征浑身是血,我们都以为纪征死了,警察不会怀疑纪征十三岁的外甥女是凶手,所以我是唯一的嫌疑人,因为那把刀上有我的指纹,她诱导我拿过那把刀。然后,她拿到了纪征的钱,把纪征的证件交给我,让我假扮纪征带她去机场后来我发现纪征还没死,他只是陷入了昏迷,而边小蕖也没走成,她很快被姓闵的警察找到了,让我意外的是她没有供出我。后来她在疗养院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看她,我告诉她纪征还没死,她就威胁我一定要杀死纪征,是纪征害她被关进疗养院,失去了自由。她给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我在一个星期后不把纪征已死的证据拿给她看,她就向警察揭发送她去机场的人是我,不是我参与了她的计划,而是她参与了我的计划,我和她之间,我才是主谋。”
苏星野停了停,微斜着眼睛看着夏冰洋:“所以,我说的够清楚吗?”
他说的话全都以画面的形式在夏冰洋脑海中浮现,夏冰洋几乎能看到纪征浑身是血,孑然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的模样,他没有见过纪征在六年前的家,但他却能看到纪征身下的地砖是灰白色的,地砖上的纹路像是碎裂后出现的裂纹,纪征的血覆在上面,凝结一道道冰冷的血腥味纪征躺在血泊里,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点痛苦,像是他往常闭眼养神的样子,安详又宁静,随时会睁开双眼,朝他温柔一笑
一声刺耳的车笛声刺穿了夏冰洋眼前的幻境,一辆黑色轿车的司机在超车途中把头伸出车窗朝他骂道:“他妈的乱转什么?!会不会开车!”
夏冰洋这才发现他的车偏离了右侧车道,行驶在双行道的正中间,他定住神,把车拐进右车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苏星野好整以暇地反问:“你不相信吗?”
夏冰洋脸色沉郁:“你把自己描述成被动的一方,你所有的行为都是身不由己,你借医生的手搅乱边小蕖的大脑也是为了保护纪征。”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你想说明什么?你很无辜?借此推卸责任?把所有责任都推给边小蕖?”
苏星野笑道:“假如你不相信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相,那真相是什么?”
夏冰洋道:“还有另一个版本,你和边小蕖之间,主谋的确是你,边小蕖只是想离开纪征而已,但是你却想杀了纪征,就像你说的,你恨纪征,想报复纪征。我相信边小蕖疯狂,但我不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有那么缜密的心计,我宁愿相信是你驱使边小蕖完成了你的复仇计划。闵成舟找到边小蕖后,边小蕖之所以没有把你供出来,是因为边小蕖知道纪征在你手中,纪征随时有生命危险。而你让边小蕖的主治医生切除边小蕖的前额叶是为了彻底消除边小蕖这一潜在的隐患,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只要边小蕖告诉闵成舟纪征在你手里,闵成舟一定会查你。”他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苏星野:“我这个版本怎么样?是不是比的故事更有可信度?”
苏星野平静地笑了笑:“的确比我的版本更有可信度但是你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故事是真的。”
夏冰洋道:“你也没有证据你的故事是真的。”
苏星野道:“我已经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了,警官。”
夏冰洋以痛恨的眼神回望着他:“只要你还想活着,你就有说谎的必要。”
苏星野面露不屑:“你以为我在向你求饶?”
夏冰洋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向我求饶,我只知道你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恨我,所以你不会对我说实话,如果你能骗我,你会让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真相。”
苏星野冷静且漠然地看着他:“你说的对,我恨你,非常恨你,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恨你你想知道原因吗?”
夏冰洋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像是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我不想知道。”
苏星野置若罔闻地出神了片刻,道:“因为纪征我在纪征面前找不到尊严,这全都是你的错。”
夏冰洋露出一丝极轻蔑的冷笑:“你的理由真是够自私。”
苏星野道:“别对我指指点点,你和我一样自私,还有纪征,他也很自私,我们都在为了自己伤害别人,只是我比你们做的更狠而已。”
“你也承认自己狠毒?”
“狠毒?”
苏星野像是不认同他的说法,但无从反驳,于是皱着眉笑道:“或许吧,我还可以更狠毒。”
后半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夏冰洋没有听到。
苏星野在外环买了一栋别墅,夏冰洋把车停在他的别墅门口,下车看着面前那栋蓝白相间的简欧建筑,心里涌起莫名的紧张和恐惧,刚才在路上他一直回避着自己的目的地,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才无法避免的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来找纪征,‘失踪’了六年的纪征。
这一天他期待了很久,但真到了这一天,他心里只有恐慌。他难以想象纪征以怎样的形式被苏星野束缚了六年之久
苏星野在车里笑道:“怎么了夏警官?害怕了吗?”
夏冰洋把他从车里拖出来,箍着他的胳膊走进大门,穿过院落间的卵石甬道。到了门首下,苏星野道:“只有我的指纹才能开锁。”
夏冰洋看了看装门框上的和他腰部等高的门锁,然后看了看苏星野被拷在背后的双手,打开了苏星野的手铐,“我说过,你想死还是想活,我都陪你。”
苏星野摸了摸自己解去手铐的手腕,笑道:“你放心,我想活。”
苏星野打开门,夏冰洋一眼看到一楼客厅沙发上窝着一只黄白条纹相间的狸猫,它长的和蛋黄太像,简直就是放大版的蛋黄。
苏星野发现他一直盯着那只猫,便说:“这是我的猫,我给夏航的那只小猫就是它的崽子。”
夏冰洋又把他的双手铐住,但这次把他的双手拷在了前面,冷冷道:“是纪征的猫。”
苏星野难掩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纪征的猫?”
夏冰洋不答,捏住他肩膀把他往前推:“带我找纪征。”
他只有让苏星野走在前面,才能掩藏他的胆怯和紧张,但是苏星野还是知道了,因为他按在苏星野肩上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苏星野带着他踏上楼梯,道:“夏警官,我最后向你确认一次,你确定你要见纪征吗?”
夏冰洋不语,只是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苏星野带他上到二楼,往走廊尽头走去,停在最后一间房间门前,道:“到了。”
夏冰洋走上前,抬手握住门把手,掌心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僵,随后又很快放松,但心脏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
苏星野看着他笑:“这么紧张干什么?害怕看到一个死人——”
“闭嘴!”
夏冰洋怒视他一眼,然后豁然推开了房门。
他终于见到了纪征,和他没有隔着六年时空的纪征,六年时光像是在他面前划了一条河,河水滔滔流过,把他拦在门口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和纪征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纪征见面。
房间里是空洞的白,就像他在疗养院见到的边小蕖的房间一样,雪洞似的白,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夏冰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纪征,尽管他已经憔悴消瘦的像一具骷髅
夏冰洋的脚腕上像是绑了两只巨重的铁球,他拖着铁球往前走,走到床边,蹲下,看着纪征被噬掉血肉的脸;他瘦的厉害,嶙峋地现出了骨像,眼窝向下塌陷,嘴唇浮现出没有生命的青白色,只有两条乌黑笔直的眉毛还是夏冰洋记忆中的模样。
夏冰洋看着他,知道他是纪征,却又在怀疑他不是纪征,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纪征?他很想否认,但他在这男人的左耳耳垂上发现了和纪征左耳上那颗一模一样的痣,他还看到了男人左手手腕上一条浅浅的疤痕,纪征告诉过他,这条疤痕是他切菜时不小心留下的夏冰洋抓住他苍白的,嶙峋的右手,他冰块一样的体温让夏冰洋为之心惊,夏冰洋抚摸他每根手指,在他的虎口和中指第二个指关节找到了纪征手上因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如果他解开男人的衣领,大抵还能看到纪征左腹上一条拇指长短的淡红色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他和纪征打羽毛球时,他把羽毛球打到了树杈上,纪征爬上树去拿,结果被尖锐的断枝划出的伤口。
事实上,夏冰洋也准备查看那条疤痕,但是他捏住男人的领子的手虚软的使不上力气,解了一颗扣子就放弃了。他颓然地捏着纪征的衣领,看着纪征脸上像是干枯的深井一样塌陷的双眼叫了一声:“哥。”
苏星野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夏冰洋,道:“你叫不醒他。医生说他的心肺正在急速衰竭,他最多还能活一年。”
夏冰洋怔怔地看着纪征的脸,大脑和胸腔似乎都被挖空了,他现在没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不真实,无比的不真实,横在他眼前的真实惨烈的让他无法接受,“你囚禁了他六年。”
苏星野却笑道:“不,我等了他六年。我一直在等他醒过来,但是现在我不想等了。”
夏冰洋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苏星野走进了房间,在他身后无声地拉开了一只抽屉。
在无助面前,夏冰洋什么都做不了,他看着纪征近在眼前的脸,灵魂却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哀伤,只是极度的无助:“他出事的时间是哪一天?”
苏星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针管:“12年9月30号晚上。”
他把针管藏在手腕内侧,朝着夏冰洋跪在床边的背影走了过去。
夏冰洋没有回头,道:“站住。”
苏星野脚步一停,站住了。
夏冰洋慢慢站起来,拔出腰间的手|枪,转过身,抬起手臂,将枪口对着苏星野的额头:“你刚才拿了什么东西?”
直到夏冰洋转过身,苏星野才发现夏冰洋并不是他表现出的那么冷静,夏冰洋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他脸上找不到悲伤的情绪,但是夏冰洋的眼睛却像被烧红的烙铁,鲜红又滚烫,从他眼角流下的眼泪似乎像岩浆那么炙热。
苏星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样,这个如此伤心的人是夏冰洋,这让他他感到快意和绝望,又涌起几分对夏冰洋的嫉恨,因为夏冰洋比他更悲伤,更难过。
他又输给了夏冰洋。
苏星野挤出僵硬的微笑,举起拿在左手的针管:“营养针,我每天都给他打营养针。”
那针管很小很细,绝不是普通的营养针。
夏冰洋把针管接过去,低着头,拇指在尖锐的针头上划过:“别对我撒谎,到底是什么?”
尽管夏冰洋没有盯着他,苏星野也不敢夺夏冰洋手里的枪,因为夏冰洋把枪握的太紧了,紧到陷进了他的肉里。苏星野卸下脸上虚伪又僵硬的微笑,道:“硫喷托纳。”
硫喷托纳,致命药物,推入静脉后,四十秒内死亡。
夏冰洋慢慢抬起头,双眼红的像血,像是被刀刺破了眼球,血填满了眼眶,不像人,像鬼魅和山魈。
他问:“你想杀谁?我还是纪征?”
苏星野道:“纪征。”
“为什么?”
此时,苏星野不再掩饰对他的嫉恨:“因为我不会让你把他带走,除非你带走的是一具尸体。”
夏冰洋像是没听到似的,右手持枪对着他,左手向上轻轻推了一下按手,从针头喷出一滴药剂:“里面有多少克?”
“五克。”
五克是足以致死的量。
夏冰洋又问:“你刚才说,纪征还能活多久?”
“一年。”
夏冰洋垂头怔然了片刻,冷声道:“滚出去。”
苏星野没动。
夏冰洋道:“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滚出去。”
苏星野慢慢走出房间,房门被夏冰洋从里面关上。夏冰洋关上门,收起了手|枪,握着那支针管往回走,跪在纪征床边。
他把耳朵贴在纪征胸口,听到了纪征单薄的胸腔里区之常人的缓慢的心跳声,纪征的心跳像是老人气竭的喘息一样吃力。他闭上眼睛,他头搁在纪征胸口歇息了一会儿,从他眼角流下的泪水濡湿了纪征胸前的衣料。
过了许久,夏冰洋才把头抬起来,在纪征青白色的,冰冷又干燥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尖锐的针头推入纪征左手小臂内侧呈淡青色的血管中。纪征太瘦了,血管埋在血肉中浅浅的凸了出来,很好找。夏冰洋把针头扎进他的血管中,停下手,看着刺入他血管中的针头怔愣了一会儿,眼泪像是落雨似的一滴滴地砸在纪征的手臂上。
“哥,你别怕这不疼。”
他像是受了寒似的,浑身不停的打颤,嘴里喃喃着‘不疼’,拇指按住按手,一点点把液体推进纪征的血管中五克的药剂,他足足打了一分钟。
针管空了,他把针头拔|出来,撩起被单慌慌张张地擦掉纪征手臂上冒出的一颗血珠。他只是把几克药剂打进纪征体内而已,完成后,却已经大汗淋漓,他浑身的汗又在瞬间凉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纪征的脸,想从纪征脸上看到反应,又害怕从纪征脸上看到反应,不过纪征从始至终都是安详着的,没有丝毫反应。他又把耳朵贴在纪征胸前,用力去听纪征的心跳,但是他只听到了一声,那一声过后,纪征的心跳彻底消失了。
夏冰洋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把脸埋在纪征胸前,但是黑色的噩梦还是从他眼前蔓延到雪白的房间里,越出窗口,铺满整个世界,蔓延到整片宇宙
纪征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夏冰洋亲手杀死了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