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累啊。”斯野诧异地抬起头,“哥,你哪儿看出我累了?”

靳重山又看了斯野会儿。

将斯野手里的牦牛骨拿过来,熟练地剔下贴骨肉,用筷子捣里面的骨髓。

他做这一套比斯野流畅得多。

肉也剔得更干净,稍微肥一点的不要。

满满一盘全是糯弹的筋和瘦肉。

斯野开心地接过,把烫好的肉夹给靳重山。

累不累的话题没继续。

斯野忙归忙,但并不认为这种忙碌是负担。

他是怀着希望和热情在经营自己的生活,所以就算身体上确实有些累,精神也是满足的。

比起说自己的事,斯野更想听靳重山在塔县的这几天做了什么。

靳重山一件一件说,小到顺便帮牧民接生了小羊,大到和边防战士抓了个企图非法越境的。

斯野前面听着还在笑,听到后来就紧张起来。

骨髓都忘了吸。

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靳重山,生怕他遭遇危险。

“没事,没你想象的那么危险,我只是帮个忙。”靳重山淡淡道。

吃完火锅,斯野心疼靳重山开了几小时车,抢着洗碗。

服装店本来都关门了,竟然又有客人。

靳重山说:“我去看看。”

这回的客人有点挑剔,翻来覆去挑。

若是斯野,这会儿已经和人聊起搭配来了。

但靳重山只是站在一旁,毫无做生意的热情。

斯野收拾完厨房,匆匆赶来,就见靳重山在门口抽烟,一副爱买不买的高冷劲儿。

他就乐了。

别的老板摆这种脸,那多半是不耐烦,不想做生意了。

但他靳重山靳老板就是这种气质,什么事儿都淡然处之,也许算得上另一种意义的爱买不买。

客人最终看上两件,付款离开。

这天夜里喀什开始新一波降温。

靳重山不在时,斯野懒得换厚被褥,把靳重山的厚衣服翻出来一件件盖在被子上。

晚上往被子里一躺,觉得自己特聪明——

既暖和,还有种被好多个靳重山搂住的感觉。

靳重山看看堆满衣服的床,拧起眉心,“冻着了?”

“刚降温时是有点冷,多盖点就好了。”

靳重山却抿着唇,将衣服扔到旁边的沙发上,又去另一件房拿厚被褥。

斯野见他一言不发地铺床,忽然反应过来。

靳重山好像因为走之前忘了换厚被褥而自责。

天哪!

斯野在心里喊,这个男人为什么连自责都这么可爱?

靳重山刚把垫褥铺好,正要去拿别的,就被斯野从后方袭击,狠狠抱住。

低头看看勒在腹部的手,靳重山:“嗯?”

“哥,我真的没冻着!”斯野在靳重山后颈蹭了蹭,“也不是因为找不到厚被褥才拿你的衣服将就。我就是想盖你的衣服!”

身高差令斯野不得不踮起脚。

他坏笑着凑到靳重山耳边,轻轻咬了一口。

靳重山条件发射地缩了缩。

斯野还在往里面吹气,耳语道:“哥,你不知道,每天晚上我盖着你的衣服睡觉,都觉得有好多个你抱着我,怎么可能冷?”

靳重山转过来,还没来得及出声,斯野已经恶劣地吻了他一口。

几番被偷袭,靳重山将斯野双手一剪,利落地困在墙角。

斯野呼吸立即急促起来,“哥,现在?”

靳重山余光扫过才铺一半的床,语气中流露出少见的不满,“等一会儿。”

当靳重山将一床厚度惊人的米白色长毛毯子抱进来时,斯野惊讶得瞪大双眼。

毯子是牦牛毛和羊毛混合制成,不掺一点儿假,纯手工。

那质感简直不用躺上去,就想象得出有多舒服多暖和。

靳重山麻利地铺好毯子,斯野突然害羞起来,“哥,我们在这个上面啊?”

靳重山丝毫没收敛骨血里的那一份野性,将斯野扒得精光,丢了下去。

后背陷入柔软的毯子时,斯野甚至觉得自己弹了一下。

他很白,和米白色的毯子几乎融为一体。

他就这么赤裸地,等待着他的鹰降落在他这片“雪原”上。

后半夜,斯野在餍足中沉睡,忽然被灵感唤醒,匆匆下床。

腰和腿都还在发麻,他尽量将动作放轻,但还是吵醒了靳重山。

灯亮起,靳重山支起身子,“不舒服?”

“没有没有!”斯野很亢奋,扑回床上,亲了亲靳重山额头,“宝贝儿,你刚才给了我好多灵感。”

他以前没这么叫过靳重山,一时没克制得住,说完有些害臊。

靳重山显然也愣住了,反应了会儿,“哦。”

“睡吧,不用等我。”斯野又臊又躁,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靳重山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带着一丝刚醒来的茫然。

几分钟后,才起来穿上衣服,跟着下楼。

斯野来灵感的是年底要参赛的项目,坐着有点难受,便站着画。

拿去比赛的作品和平时随便设计的不同,要考虑所表达的意义,要考虑市场,要考虑专业人士刁钻的眼光。

既要出格,又要在一个看不见的框架内。

斯野已经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参加类似的展会了。

如果顺利拿出作品,不管能否获奖,都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回归。

近来他反复设计,反复推翻,始终在向前走,但好像总是卡在某个地方。

倒是为服装店设计的新款层出不穷。

灵感终于来了。

斯野披着靳重山的冬衣,在明亮的灯光下一心一意地绘制。

靳重山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了会儿,煮好一碗咸奶茶,放在桌边。

次日,画到天亮的斯野睡到太阳快落山才起来。

吾力提江被迫兼任服装店的小二,靳重山回来时给他俩一人带了两只烤鸽子。

斯野发现靳重山好像没以前那么忙了。

说不忙倒也不对,靳重山每天还是会出去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也没再三天两头回塔县了。

每天至少有一顿餐是在家里做,早餐在熟悉的餐铺买,晚餐偶尔出去吃。

斯野起初以为是秋冬季整个喀什和帕米尔高原都闲了下来,没有太多需要忙的事。

但连续从服装店被赶出来之后,斯野突然发觉,靳重山不是不忙了,是认为他既要应付客人,又要做设计,太辛苦,所以留下来给他帮忙。

斯野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

他没有靳重山那样的洞悉力,无法一眼看穿靳重山举动背后的意义。

于是他做了个实验。

早上起来,吃过早餐,斯野完全没有要画图的意思,点了点货,站在服装店门口和好奇往里看的潜在顾客答话。

这时,靳重山什么都不说,像巡视领土的国王一般出门,不知又去哪家哪户帮忙去了。

中午前,靳重山拿回来一口袋菜,又来服装店看看。

斯野还是没画图。

靳重山去厨房做饭,下午又出去了。

次日早晨,斯野早早搞定早餐,抱着画本去服装店,没有客人上门,就假装专注地画图。

靳重山就来赶他了。

“哥,这是我的店。”斯野故意不满道。

“今天我有空,你去楼上画画。”

“没事,我两边都能顾。”

靳重山却很坚决,“你的比赛快开始了。”

斯野感动得猛地扎进靳重山怀里。

比赛的事他给靳重山说过,但涉及太多专业的东西,说得并不细。

靳重山当时听得好像也没太在意。

但事实上呢,靳重山数着时间,尽力给他一个最好的创作环境。

靳重山被扎得有点错愕,手悬了一会儿才落在斯野背上。

“哥,每一天我都更爱你。”斯野目光灼灼,赤诚的情意毫不遮掩。

“更爱你一点,灵感就更旺盛一点。”

靳重山灰蓝色的眸子有光影晃了晃。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累,也不用担心我不行。你在,我就特别行!”

靳重山静静地凝视斯野,片刻,笑了笑,“我知道了。”

斯野追问:“知道什么?”

他以为靳重山会说——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了。

但靳重山却用那一贯的轻佻微笑说:“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

哥,你又刷了什么短视频!

斯野保证自己行之后,靳重山还是时常出现在服装店。

生意越来越好,来的客人不再只是年轻人,很多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客人不会说汉语,或者发音很不标准。

斯野和他们沟通起来费力,靳重山就很贴心地当起翻译。

斯野因此省了不少麻烦。

吾力提江也被安排了翻译的任务,靳重山不在时,他就来帮斯野。

斯野自认为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圈兼顾得很好,打算在展会后就着手在喀什开分店。

作品已经设计好了,“旷野”正在打样。

他与星姐,还有工作室的几位主管设计师都讨论过。

大家一致认为新作很有想象力和竞争力。

接下来就是回成都的事。

展会安排在十二月下旬,斯野二十号之前就要回到成都。

他早就给靳重山说过回去的时间,靳重山准备了不少土特产,让他带回去。

这几个月斯野都在循序渐进地向靳重山灌输“走出去”的想法,但并没有急着立即带走靳重山。

甚至在几天前,他计划的都是自己回成都,完了又回来。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分别,因此也不用有告别的情绪。

但再一次从柔软的长毛毯上醒来后,他像个在冬天舍不得被窝的孩子,突然任性地想要靳重山陪自己去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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