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斯野在成都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刚毕业时斯宇在武侯区给他买的住宅式小洋房。

一套是后来他自己在天府新区买的loft。

两边斯野都住。

“旷野”离loft更近,出事前他大多数时间住在loft。

后来心理状态不稳定,需要人照顾,才搬回武侯区。

斯野是从斯宇买的这套房子出发去喀什,按理说回来了,也该先回武侯区。

但斯野打着光棍出去,带着个男人回来,心里不能说没鬼,下意识就不想回小洋房住。

不过他也不至于连回来的事都瞒着斯宇。

订过机票后,他就跟斯宇和星姐说了。

斯宇嘴上不说什么,第二天就请家政阿姨将小洋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临到回来前一天,斯野才又跟斯宇说,要带一个在喀什认识的朋友回来。

他还没敢立即就说带回来的是男朋友。

听说这位朋友不住酒店,要和自个儿弟弟一起住家里,斯宇脸色有些难看。

倒不是不愿意斯野交朋友,只是在他印象里,斯野不怎么把朋友往家里带。

所以他没让阿姨收拾客房。

斯野连忙说不用,他们回天府新区的房子住。

在路上奔波一天,从西北到西南,坐上斯宇的车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斯宇本来要亲自去机场接,斯野死活不让,说休息一下再带朋友和他认识。

斯宇无奈,他就这一个亲弟,以前不听话还能骂一顿揍一顿。

自从出了聂云滨的事,他就不敢刺激斯野了。

兄弟俩有什么争执,最后一定是他妥协。

不过斯宇不放心斯野半夜叫车,让自己的司机跑了一趟。

为了不让司机跟斯宇多嘴,斯野坐在前排,一路上都在和司机聊天。

靳重山坐在斯野后面,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姹紫嫣红穿过暗色的玻璃,落在他灰蓝色的眼里,像是阳光经过彩色玻片,浮出冷调的缤纷。

车在家门口停下,司机还想帮忙搬行李,斯野赶紧说不用。

靳重山更是身体力行,将斯野的橘红色行李箱和自己的行李包一并拿下来,另一只手还提着封箱的土特产。

屋里有股久未住人的味道,但斯野顾不上那么多,门一关上,就勾住靳重山的脖子索吻。

昨天夜里才做过,斯野并不认为自己是不满足的人。

可终于将靳重山踏踏实实地带到自己的地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靳重山身上染上自己的气息。

说好的厕所串串没去吃得成。

凌晨四点,草草洗漱后,两人躺在铺得皱巴巴的毯子上相拥而眠。

正午的阳光穿过大片落地窗,晒在两条赤裸的身影上。

斯野难得地先于靳重山醒来,睁开眼,在成都冬天特别少见的晴朗天光中端详身边的男人。

靳重山是仰躺着的,长睫盈满浅金色的光,胸膛缓缓起伏,喉结凸起的形状像刚好一口就能吞下的点心,引诱着斯野咬住。

斯野看了会儿,轻轻坐起来,这才发现他们躺在一片狼藉中。

夜里只顾着亲热,根本注意不到屋里乱得有多不讲究。

他们的衣服从客厅一路脱到楼上。

地上、楼梯上、沙发上,到处都是。

弄脏的毯子被卷起来仍在门口,新换的这床有一小半掉在地上。

斯野的枕头在床底,他睡着时枕的不是靳重山的手臂,就是靳重山的枕头。

矿泉水也打翻在地,手机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

斯野在卧室的假花上捡起自己的内裤,羞耻值终于攀上顶峰。

在靳重山的地盘,不管他们是在杂货铺楼上,还是在塔县的酒店、乡下的石炕,靳重山总是将一切收拾得干净整洁。

到了他的地盘,第一夜他就让靳重山睡在“垃圾堆”里。

这时,靳重山也醒了。

两人对视片刻,靳重山沙着嗓子问:“你看什么?”

斯野被这低沉性感的声线撩得一阵酥。

大约是赶路太辛苦,又连着两晚折腾,靳重山声音比平时哑一些,懒一些,像更加醇厚醉人的美酒。

斯野甩了下头,心道自己不能这么沉溺下去了。今天是有正事的。

下午他要去工作室一趟,和另外几名主管设计师碰头。晚上很大可能要被斯宇逮去见面。

之后就要开始布展参展,在展会结束之前都很忙碌,只能见缝插针带靳重山走街串巷。

“哥,下午你和我去工作室吧,晚上我们去吃串串。”

靳重山没意见。斯野捡地上的衣服时,他去楼下参观,把冰箱和厨房的其他柜子都打开看了看。

斯野尴尬地喊:“什么菜都没有!哥,我叫了外卖!”

没多久外卖小哥就上门了,送来的是龙抄手和油茶。

斯野点的时候多了个心眼,顺便上盒马买了一堆菜。起码把冰箱填满。

所以靳重山正吃着个头特别大的抄手,门又被敲开。

斯野把菜塞冰箱里时,靳重山过来看。

喀什和塔县也有外卖,但送菜的业务要少许多,大家也不常像点外卖那样买菜。

斯野满意地合上冰箱,“哥,原料都有了。半夜饿了的话,你烙饼给我吃。”

靳重山笑笑,“嗯。”

手机在客厅的地毯上找到了,上面好几个斯宇打来的电话,说晚上在常去的日料店订了座,叫朋友一起来。

斯野惦记着带靳重山去吃厕所串串,靳重山却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没事,吃了再吃。

斯野一下子笑出来。

斯宇在那边问:“笑什么?”

“没。那就八点?我从工作室过去。”

挂了电话,斯野问:“哥,你怕不怕和斯宇见面?”

靳重山摇摇头,“为什么怕?”

“……因为他是霸道总裁?”

靳重山沉默。

斯野正想说“我开玩笑的”,就听靳重山道:“我比他霸道。”

斯野乐得不行,即将见家长的担忧瞬间消失。

出门前两人一起换衣服。

靳重山很快换好,是一件灰棕色的机车夹克,工装裤加上靴子。

这一身在高原上只能秋天穿,冬天必须上棉服。

但靳重山嫌棉服占地方,一件没戴,正好成都的冬天没那么冷,真皮夹克就够了。

换好后,靳重山站在一旁等斯野。

在喀什时,他们出门前花的时间差不多。

但到了成都,一切都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斯野将衣帽间的衣服一套套扯出来,比划了不下半小时,才选定一套浅灰色改良西装。

之后搭配帽子、鞋、首饰,又花了不少时间。

身为设计师,斯野绝不吝于在自己的外表上“浪费”时间。这些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只是旅行时,他没那个心境,也没有客观条件,所以随便套一身衣服也就差不多了。

斯野对着镜子打理发型、上淡妆,靳重山便饶有兴致地注视他。

此刻在靳重山眼里,斯野好像正发生着一种奇妙的分裂。

这个是崭新的、明亮的斯野。

而那个裹着笨重棉服,在西北干涩的风里缩得像小老头的是另一个斯野。

两个都是斯野,现在的斯野却有点陌生,一如成都这有别于喀什的陌生环境。

斯野专注地做一件事时,很难兼顾周围。

终于将自己打理好,他转过身来,撞入靳重山的视野,只发现靳重山一直看着自己,却未窥探到靳重山的心理活动。

靳重山在看他,这让他高兴。

“哥,这身怎么样?”

靳重山点点头,“好看。”

恋爱中的人总是喜欢明目张胆地搞一些小动作。

斯野拿出一串灰黑色珠子给靳重山戴上。

手串和他自己的耳钉是同一套。但因为珠子大小不同,耳钉有更复杂的设计,所以乍一看看不出关系。

“旷野”在一栋高耸的写字楼里,周围多是时尚、创意、艺术类的公司。

午休刚过,白领们拿着咖啡奶茶往公司走,也有不少穿着职业装的人在写字楼附近的咖啡店、露天水吧谈合作。

斯野带着靳重山进入写字楼,有种隐秘的雀跃。

而他们的出现也引来路人的目光。

这些目光自然都集中在靳重山身上。

靳重山太高了,长相一看就不是纯粹的汉族。

成都街头时不时看得见披着僧袍的藏族,但西北少数民族却不多。

靳重山的俊美兼顾着塔吉克族的深邃野性,和汉族的柔和清隽,再加上这一身几乎不会出现在写字楼的机车夹克,不引人注目都难。

喀什新城也有很高的写字楼,但靳重山几乎不去新城,平常也接触不到都市白领。

别人好奇地打量他,他也观察着周围。

只是他惯来是淡漠的气质,就算观察,旁人也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上电梯前,斯野被人叫住,是合作过的摄影师,但没多熟,对方的公司也在这栋楼里。

“哪儿找来的模特啊?也太帅了吧!”摄影师眼睛半天才从靳重山身上挪开,“斯总,啥子时候我们一起拍一哈?”

靳重山看斯野,斯野只好说:“不是模特哈,我朋友。”

“莫得事噻,朋友也阔以拍噻,恁个帅,配你那些衣服绝咯!”摄影师热情地点开微信,“帅锅,加个微信噻,有机会跟你约几套图。”

靳重山手都没动一下,灰蓝色的眸子直视摄影师,里面却没有情绪。

他好似将帕米尔高原凌冽的风带来了,摄影师莫名发憷,悻悻将手机收回去。

斯野看得有些想笑。

他刚认识靳重山时,虽然不怎么怕,却也觉得这人冷酷无情。

摄影师也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居然被靳重山盯缩了,斯野打圆场:“我朋友不是我们这行的,不拍照哈,而且他手机在我这儿。”

靳重山又看斯野。

他们出门时,斯野把靳重山的手机和自己的一起放在随身包里了。

他自己在附近丢过手机,就有点操心靳重山这个外地人也丢手机。

靳重山看他,他以为是因为手机的事。

却不知道靳重山在意的是他前面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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