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直到高考结束,周诣都没再跟陈铎见过面。
陈铎没有刻意在躲他,忙到极致的时候确实是见不着人,但周诣却在逃避跟他见面。
周诣承认那晚他心情其实很差,因为韩昭的话他一直都没放下,他知道齐敏书这件事是陈铎的底线,所以他绝对不能问,但心里那团憋屈的火越烧越旺,他有些急切地想求证自己在陈铎心里的地位,看自己到底能被纵容到什么程度,好像陈铎越由着他,他对陈铎就越重要似的。
但周诣没想到的是,他突然发现陈铎这不是偏执病,而是喜欢,所以忍让。
陈铎在最后承认的时候,周诣反而心里更沉重了。
因为陈铎高考完,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报考警校提前批,政审体检体测等一系列手续,让陈铎忙得没空再跟他有任何独处时间,而且陈铎必须提前去南京,在大学附近租房找工作,安排生活,该说再见的日子就在明天。
周诣最受不了的事,就是干等分离的时间到来,所以他又在网吧待到了凌晨,刻意躲避,不去面对。
他大半夜推门走进宿舍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厕所的水流声,而是已经搬空的床铺。
他的上铺已经只剩一块床板了。
周诣莫名鼻头一酸,一声不吭地坐到床上抽起了烟。
陈铎从厕所洗完脸出来,看着他,喊了一声周哥。
“几点走。”周诣装作被烟呛到的模样,偏头咳嗽一声,其实是在掩饰近乎发颤的声音。
陈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明早六点。”
“还,”周诣有点说不出话了,“还回不回来。”
陈铎低头,本该说出口的“不了”到嘴边却变成:“明年吧,看情况。”
周诣嗯了一声。
“周哥,”陈铎最近叫这个称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你有打算过,报什么专业吗。”
周诣沉默了一下,直接了当道:“北京。”
没必要这么含蓄。
你在意的不是我的专业和大学,而是城市。
是距离。
“嗯,”陈铎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周诣猛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没说话。
还有什么啊机会啊,有个屁的机会啊。
两个那么大的城市,两个忙着为生活奔奋斗的人,各有各的新圈子和朋友,哪还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陈铎,”周诣抬起头直直看着他,又喊了一声:“陈铎。”
“我在。”
“你,”周诣努力措着辞道:“你能让我,了解一下你吗。”
“了解一下以前的你。”
周诣说完就有些忐忑,看着陈铎的眼神也没那么坚定了,这是陈铎的底线,他明明知道的,但他就是想问个清楚问个明明白白,他太害怕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陈铎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道:“好。”
“那个叫齐敏书的,男生,”周诣顿了顿,“你俩在一起过吗。”
陈铎似乎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平静道:“互相表白过,但是没在一起。”
周诣呼吸窒了一瞬。
“他和我初中同校,中考发挥失常只能报十中,”陈铎说话的时候一点起伏都没有,“高一元旦晚会的时候,他跳了古典舞。”
“跳完,就被当成学校里的异类了,然后就被孤立,”陈铎顿了一下:“再然后,校园暴力。”
周诣静静听着,又点上第二根烟,他倒
是对男生跳这种舞没有半点歧视,但他也很清楚十中里大部分是什么人,思想闭塞的井底之蛙,对“特别人群”包容度极差的愚昧村夫罢了。
“他受过的那些事跟我差不多,被起各种绰号,传各种流言,整蛊暴打,言语辱骂,都是日常吧,”陈铎说:“他们觉得男生跳那种舞,娘,不伦不类,所以传他是变性人,同性恋之类的。”
他习惯性地掏了掏裤兜,想抽烟,却突然想起已经戒了,“这些谣言给他带来的最大伤害,就是把马问山引来了。”
陈铎淡然道:“马问山玩了他两年半,他谁都不敢告诉,怕被报复,也怕被别人嫌弃议论,丢不起这个脸。”
“他半死不活的时候我正好跟他表白,他同意了,所以我才报了十中,”陈铎突然冷笑了一声,“我高一入学发言那天,他让马问山来看我。”
“他跟马问山说:你去看看台上那个新生,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而且他是真的同性恋。”
周诣大概能猜出后面一系列事情了,心里暗骂一句畜生,对齐敏书刚生出的那一点同情立马消失了。
“他那时候精神已经出问题了,他把所有事情都跟我一个人说了,全说了,”陈铎呼了口气,“他大半夜在我家门口一跪,磕着头问我能不能去替他。”
“替他被马问山一群人轮奸,替他承受校园暴力,替他分担一些精神压力,让他好好高考走出这里。”
“就因为所有人都说我跟他太像了。”
“就因为我在他最崩溃的时候跟他表白了,他仗着喜欢,就想把我的人生也毁掉。”
陈铎还是向周诣要了一根烟抽,烟味充斥喉间的时候冷静感才一点点回笼,“视频是马问山第一次上他的时候拍的,也是一直用来要挟他的把柄,马问山知道他的想法之后,嫌他不老实,就把视频发到学校贴吧了。”
陈铎抿一口嘴里的烟,“全校人看了视频都在猜到底是我还是他,齐敏书一急,就发了帖子说是我,还顺便把我表白的截图发上去,说我同性恋、被轮奸、有艾滋、被包养,所以拒绝我的表白了。”
“啧。”陈铎说着说着就没兴趣了,简直有种在谈自己黑历史的挫败感。
周诣也听得很窝火,他头回见识到原来人能自私成这样,可悲又可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是真能干出这些事的。
“所以他是精神失常跳楼自杀,不是被马问山推下去的?”周诣问。
“也有可能是被我吓破胆了,”陈铎笑道:“我拿刀子捅马问山是因为狂躁症发作,他当时在场,看完全程之后害怕我也会报复他,就直接跳下去了。”
“那你会吗。”周诣看着陈铎。
“不会,”陈铎的笑容越来越深了:“让你去报复你初恋,拿刀子给他脸划烂,你下得了手吗?”
“我初恋是你。”
“可以,”陈铎笑着骂了声草,“厉害。”
周诣也笑了一下,但语气却无比认真:“我没在说谎话。”
“我没有不当真。”
周诣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继续说了,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5点半了。
“你该走了。”
“还有半小时。”
“嗯。”周诣在这一瞬间突然很身心俱疲,他仰躺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眉眼,不再出声。
他真的太讨厌这种气氛了,这钟一秒一秒在等待分离的感觉,太让人窒息了。
他今晚得偿所愿,把心里那团火压下去了,陈铎把从未主动跟别人倾诉过的事,全盘托
出告诉了他。
但有什么用呢。
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齐敏书。
是生活,是赤裸裸的现实,责任,压力,重担,异地。
陈铎给他的安全感不仅仅是在他半夜怕鬼的时候,整整一晚不挂断电话,陈铎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一个朋友,走了,他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从小到大都喜欢独处,也习惯孑然一身的孤独,现在却对孤独感到无比恐惧,想拼了命的逃避。
“以后别给我发微信了,换成短信,回的快。”
“嗯。”
陈铎提起行李箱,要走了,“提前开学,封闭式军训上交手机,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联系你了。”
“嗯。”
“我等会在火车上给你录语音,晚上害怕了就听。”
“嗯。”
“别哭。”
“嗯。”周诣快忍不住了,“赶紧走。”
陈铎没再说什么,穿上外套之后推开了宿舍的门,风吹进来的一刹那让他有些神志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去年夏天一样,回到他跟周诣刚认识的时候。
“陈铎,”周诣在身后哽着嗓子喊了一声,“过来。”
陈铎转回身走到他旁边,弯下腰用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注视着他说:“酒窝吗。”
“在哪。”周诣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哪还有酒窝了。
“你觉得,”陈铎声音有些哑了,“我他妈现在笑的出来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亲在哪?”
“那就别亲酒窝了。”
陈铎说完就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