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森林
这片森林的树科以红树林为主,越往密林深处走,许时延越觉得她们在微信群里说的不过是无稽之谈。偏偏只有他,一个劲儿的往里钻。
越往里走,却越觉得奇怪。他现下走得这条路,分明是一条车道,原本已经废弃了好几年,泥泞和枯叶混杂掩埋把这条路遮的严严实实。但却多了一道新鲜的车痕,他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地夹起车痕旁边的褐色粪便和白色金色毛发,大脑里开始检索跟它相关的资料。
白头叶猴, 猴科叶猴属动物,现仅存数百只,是全球25种最濒危的灵长类动物之一。头顶有一撮直立的白毛,远远看着就像戴着一顶瓜皮小白帽子,煞是可爱。
他拿出手机想给导师打电话确认,屏幕上却显示着0格的信号。森林里的光线被厚实的树叶盖得严实,手机一直开着灯光,连电量都只剩下10%。
下雨了,光线透不进来,但是雨水却可以顺着叶子滑下。他从背包里拿出雨衣把自己遮的只剩小半张脸,将刚刚收集的样品妥善放好,在回去和继续往里走的选项里迟疑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前方就有一大片的木兰花。
许时延有些心动,身体比大脑更快下达指令,朝着那片纯白的花海一步步靠近。雨越下越大,砸到头顶快把他砸傻了,傻到他还没开始想,木兰树林里为什么有一个破旧的木屋的时候,人已经推开门冲了进去。
门被推开的时候,闻柏意刚找到堆在柜子最底下的油灯,旁边堆着的火柴因为放了两年都已经发霉,点了十几根都没法点着。
他还保持着半蹲的状态,突然狂风卷着一个人影就冲了进来。那人转过身去关门,手机的光只照到脚底的一圈,又冒出一串电池没电的声音,连那么一点微末的光都没了。
就只是一瞬间,关门的背影让闻柏意楞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来人圈在了怀里,下巴抵着许时延的肩胛骨,语气蛮横地说:“你回来干嘛?”
许时延惊慌地想退一步,背后是被狂风拍打的木门,退无可退。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么深的森林里,一个破败的小木屋里居然有人。而且被这人从背后紧紧搂住,甚至亲昵地抵着后背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人的动作越发僭越,开始从他的腰向上抚摸,把挣扎当做是一种情趣,抚到脸颊的时候把怀里的人转了个身,低下头就想把嘴唇凑上来亲吻。
“你放开我。”清冷的声音挤出来的时候,突然像瓢泼大雨也落进了木屋。截然不同的声线已经足够让闻柏意清醒,恰是外面劈下一道惊雷,几秒的闪电让两个对视的人将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许时延的手其实已经摸到了背包里的小铲子,只差一秒就可以给这个凶徒砸下去。但看清这个人是谁,他的愤怒虽然还在,想施虐反抗的力气却散了。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闻柏意陡然放手,许时延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门板上。
幸好还是黑暗中,闻柏意脸上的失望和许时延脸上的羞红都没被对方捕捉到。
两个人谁也没回答那个问题,刚刚的事情发生的太过尴尬。沉默了半晌,还是闻柏意先开了口:“有火吗?”
许时延把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各种各样工具,最后在内侧的包里找到了打火机。点燃油灯以后,他也不敢去看闻柏意,只能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这里本来要建个泉水厂,屋子是探测员住的。后来厂子没建成,人就撤走了。”
夏令营闻柏意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后来被晏陈行闹了那么一出,他才勉强看了这次的地点,没想到是这里。
当初听说闻家有个项目要在原始森林里建泉水厂的时候,那人嚷嚷着想跟来看看,这个木屋的摆设竟然还和两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难怪他刚才认错人。
许时延想问问,他方才把自己认成了谁。又想着这么狭小的空间,本来两个人相处就已经尴尬,再问这个不知情识趣的问题让气氛更难堪,也没必要。
雨这么大,难道要在这屋子里待一夜,而且是和闻柏意一起待一夜。
闻柏意本来以为,这人会为刚才的事质问他,或者恼羞成怒发通脾气,就不想他只是坐在角落里,怯生生地偶尔偷偷瞥自己几眼。看起来很像一只,刚被猛兽擒住放走,窝在草窝里又不得不探出头找食物的仓鼠。
打破尴尬的,是屋外传出来的一声巨响。许时延站起身,第一反应是拉开房门出去看看,却被闻柏意按住了门把手。
“别去,是枪声。”听声是后座力极强的膛线猎枪,这种枪一般是深山老林中猎取大型野生动物使用。这样一个出现了各种传闻中的珍惜动物的森林里,出现盗猎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许时延却突然想到那道奇怪的车痕,和那几撮猴子的毛发,他心里的犹疑不过一秒,就咬了咬牙抓起背包,打开门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时候,他还没忘记关上门,这趟浑水他可不想让闻柏意卷进来。
雨势见小,枪声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许时延朝西北方向快步跑去,遥遥地看见了一座工厂,这应该就是闻柏意提到的废弃的泉水厂。厂子只修到一半,围墙堪堪只有半人高的高度,有一个破开的口子旁边停着一辆拉着油布的敞篷卡车。
厂子里没有人声传出来,但墙角落有一团篝火燃得正旺,枪声距离这个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怕是那些人刚刚离开还未归来。
他顺着墙根摸过去,贴到敞篷卡车旁边,尼龙绳拴得是死扣,许时延背包里有小刀,但这么粗的绳子割开的时间,足以长到盗猎者回来。
他拍了拍油布,如果里面真的有小动物,应该会有晃动笼子的声音,但什么声音都没有。里面好像只是一些空笼子,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看来白头叶猴是被他们关在了泉水厂里。许时延咬了咬牙,脱掉松垮不利于行动的雨衣,把书包的背带勒紧贴着后背,绕着外墙一圈找了另外的口子跃了进去。
进去以后,才更觉怪异,他的听力极佳,如果这些盗猎者手上的动物还活着,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泉水厂未建成,现有的建筑实体并不大,雨声消弭的情况下,这里的夜太静了。
他贴着墙边半蹲着身子往里探寻,密林里又传出一声枪响。枪声赫然就在百米不到的距离,甚至能清楚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都他妈说了,这枪别开了,打又打不中,就他妈知道浪费子弹。”哑嗓的呵责声还伴随着大笑声,几人的调侃声也越来越越近。
“就这点货,你也好意思回去交差?”
“下这么大雨,还能怎么样。你行你倒是打中啊,个没用的种。”脚步声突然停了,这点间隙足够让许时延藏到废置灌装机后,看着三人踏进厂子。
这其实是一个很诡异的组合,方才争吵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走在他们前面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少年。
而他们刚刚停住脚步,只是因为少年站在檐下,在踏入泉水厂前一丝不苟地换掉滴水的雨衣和泥泞的雨鞋。雨衣里面居然是一件白色大褂,他甚至还从衣兜里掏出白色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手上。
那两个汉子看着不像有耐心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催促他,甚至连继续说话调侃都不敢。等看到少年收拾齐整,走入一间内屋,才继续开口谈笑。
他们手上空空无物,看来是两枪都落了空。两人一胖一瘦,眼神倒是如出一辙的狠厉,却不知道为何颇为忌惮那个少年。
“等这趟活儿走完,老子要去兰桂坊好好喝一顿大酒。这林子里蹲了二十几天,憋得一身火。”瘦子把猎枪随处往角落一扔,四仰八叉地靠坐在进门口的围墙下。
“看你那欲求不满的样儿,你别回去把你那小情儿折腾死。”胖子的警惕性高,在厂里来回转了两圈,险些走到灌装机的区域。听到同伴发浪,转过身走到瘦子旁边坐了下来。“听说跟你的时候还是个雏儿,那么小,你可真禽兽。”
“呸。做小姐的对谁都不说是个雏儿。”许是想到了小情人柔软的腰肢,瘦子脸上浮出一丝淫笑,“味儿好就行,管他娘的。”
许时延哪里听过这些粗言俗语,和犯罪分子同处一室的紧张感居然被羞涩给压了下去。不知道要在这里蹲多久,但是没找到那些保护动物的下落,他又不甘心。
他眼神瞥向那个少年进去的屋子,房门紧锁,但却仿佛里面就关着他想要的答案。
许时延的耐心极好,在实验室里他可以守一个实验结果四五个小时不离开。此时此刻,他像一只胆大妄为守着财狼的兔子,一直守到胖瘦两人再一次离开泉水厂。
只剩那个漂亮的少年,看模样柔柔弱弱的,许时延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少,但是他想赌一把。
他这次课题准备的十分充分,背包里带有一小瓶乙醚。他估算少年的体重,计算恰好的剂量倒在湿毛巾上,紧紧拽在手中。朝门口走过去的每一步,心里都在不断劝解自己:他才是正义,里面是邪恶。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看清里面的布局,俨然是一个简易的标本制作工作坊。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成品和半成品,赫然有一具就是顶着瓜皮小白帽的。
也是在开门的一瞬间,他拽着少年纤细的手腕,把人往身前一拉,湿毛巾就附在了对方的口鼻,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瘫软在许时延的怀里。
他本想直接把人扔在地上,却想起那个少年进屋前的举动,终究还是把人放在了干净的椅子上。
桌子上的标本制品只是做了初处理,品种从两栖动物、陆生动物、禽类、哺乳动物都有。屋子不大,扫了一眼就能知道已无活物,许时延心下悲凉,对这群盗猎者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背包虽然很大,但是想把这些标本都带走却没可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出林报警,让警察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许时延刚踏出泉水厂,胖瘦两人却去而折返,正好和他撞了个正着。
“卧槽,这破地方还能跑进来人?”瘦子惊喜的声音像是看到一只猎物,打量的目光带着几丝情欲。“细皮嫩肉的,还是个学生。”
“你他妈发情期能不能收收,对着个要死的货,浪什么浪。”胖子瞥眼看了下里面打开的房门,脸色瞬间暗沉。“我进去看看他,你收拾这个家伙。”
林子里憋了二十多天,又守着一个漂亮少年,瘦子早就憋得荤素不忌。等着胖子进了房间,他把手里的猎枪缓缓放下,手指拨弄皮带的搭扣,“啪”的一声解开了皮扣。
“反正都是要死的货,让爷先玩玩如何。”他笑的一脸的淫邪,屋里的那尊神不敢动,像这种闯进来没名没姓的嫩学生,有什么不敢碰的——
闻柏意:刚失恋,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