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联络

云南的早晨,晨曦洒在屋檐上,檐下飞出去的燕子都披了一场日光。

他拨了谢忱的电话,才知道这家伙弄丢了自己的新号码。这几日一直在等他主动找,电话里叽叽喳喳问了近况,最后才提到闻柏意。

闻柏意没有找过他。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许时延听到的时候,还是扬起了头。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调整好语气,回:“嗯,挂了。”

“哎,别挂。陈书有话跟你说。”谢忱也不知道陈书想说什么,实际上这两个人压根不太熟。他收留的这个小弟弟,和许时延的交集屈指可数。

“时延哥。”甜糯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清甜又礼貌。“之前你借给我的几本书,还没还你。忱哥说你暂时不会回来,等你安顿好了给我一个地址,我给你邮过去吧。”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书,留给你刚好。”他这么跑出来,能带的东西甚至简化到一个小背包,怎么还会要这些重物。

挂了电话,谢忱瞥了一眼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陈书,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憋回去,“你还会看书?”

“看呀,我才高三啊。”陈书唇边勾起浅浅的幅度。

“就你这样,天天不着家,还像个学生嘛。你这样高考能考上大学,我就跟你姓陈。”谢忱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顺手又给陈书开了一瓶汽水。

不知道是因为说考不上大学,还是说跟他姓陈的话。陈书眼里的光突然没了,清清冷冷的回了句:“那到时候,我就出国吧。”

谢忱愣了一下,认识这个小孩一年了,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两个人很多个周末都是窝在一个沙发里看球赛打游戏,冷不丁地意识到这人会走。无论是去外地读大学,还是出国读书,他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哦。”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说个哦。

晚饭的时候,陈书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进屋的时候冻得耳朵尖都是红的。谢忱搓了搓手,往手心呼了一口热气,快速地蒙住他的耳朵。“傻不傻,就在屋里打不行?冻得跟个兔子似的。”

陈书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好像从未发生过。他很想直接把这个男人推倒在沙发上,然后脱光他的衣服,让他的耳朵因为自己的舔舐,也变的红红的。

可是他也清楚,谢忱是个大直男。他所有有意无意的暧昧动作,是因为压根不知道面前的小孩怀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想把这个男人吃掉,至少在他出国之前把他吃掉。

“出境记录和飞机高铁记录的人说,许先生的身份证号码查无此人。”李贺站在办公桌旁,在汇报今天的所有日程安排后,主动补了一句。“让我们来核对下,是不是提供错了。”

“嗯。”闻柏意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就只是听一个普通的工作汇报。“中间的顺序错了,他生日是7月3日,不是3月7日。这种小错误你不该犯。”

“我能看下原件吗,复印件可能看不清楚。”李贺恭敬的问到。

拿到手里,发现这还真不是自己的失误。他把那张身份证递还给闻柏意,看着他拿起来仔细打量,确定刚才自己报的那一串数字确实是上面的信息。

闻柏意把卡套摘了下来,身份证翻到后面,有一排被卡套遮住的反光镭射小字:“仅为道具”。

他终于意识到,许时延为了逃跑,花了多长时间精心准备。

“那,还找吗?”他拿不准许时延在闻柏意心中的分量,甚至拿不住这个人在不在他的心中。

闻柏意听了这话,终于有了一丝不同的表情,他偏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的助理。仿佛他刚才提的是多可笑的一句问法,说:“找啊。”

为什么不找?

他不知道李贺会这么想,许时延也会这么想。全世界,只有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三点您有一个拜访,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因为没猜到老板的心思,李贺有点紧张,也不再顺着话题继续说。“还有,白小姐约了您今晚八点去看一个画展。”

闻柏意走过他身边,突然顿住了脚步,转头吩咐道:“你派个人盯一下晏陈行。如果有出省的动向,就报给我。”

李贺不太理解,本能的服从让他点了点头,他想问这个和许时延有关吗,但是闻柏意已经走到了长廊。

白亦珊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闻柏意的车才停在画展的门口。她对着闻柏意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却自然地挽着他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等走到里面,周围没人的时候,白亦珊的手立马抽了出来。“迟到这么没品的事,谈恋爱的时候还是别做。”

“噢?原来白小姐是这么和人谈恋爱的。”闻柏意觉得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真是叹为观止,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白亦珊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彬彬有礼,刻薄自私的一面在她这里压根不打算收敛。瞪了他一眼,却发现那人的目光压根没在她这边。

顺着闻柏意的目光转过去,她的身后是一副巨大的油画,画里是漫天纷飞的蝴蝶。

“闻总喜欢这种?这幅好像是这次压轴的展品,应该是非卖品。”有钱也办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看着闻柏意得不到这件事,让白亦珊的心情大好。

“切入正题吧,订婚的事情定在什么时候?”

“这么急,已经听你的提前到三个月后了,再急别人会以为我是怀孕了吧。”白亦珊冷笑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那个小情人解决的这么快啊,闻总真是干什么都这么有效率。”

“越快越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闻柏意还在看那副画,里面的蝴蝶仿佛快要飞出画框,他甚至能想起来许时延给他说这只是什么品种,那只又是什么的模样。

走出画廊的时候,白亦珊就像贴在了闻柏意身上,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恋爱中甜蜜的笑靥。倒是闻柏意,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下阶梯的时候,贴心的扶了一把白亦珊的腰。

许时延收到金博士的邮件,已经是两周后的事情。他给实验室递交的请假申请没有被批准,金博士快把他的旧手机号码打爆了。

他用新号码回过去的时候,金博士只听了一个“喂”字,就已经压不住火了。“许时延,你立马给我滚回来。蝴蝶项目进行到一半,你这个时候给我死哪儿去了。”

“老师,我请假了。”他终究是理亏,为了感情的那点破事耽误工作是说不上理的。但是项目卡在关键点已经停滞了一个月,他留在实验室也没有什么帮助。

“我不批准,你立马给我回来。现在马上!要是没航班,我去申请军部的飞机,我不信我把你抓不回来。”

“老师。”许时延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只是轻柔的喊了一声,反而压住了对面的怒火。“请假之前,我找王医生做了一个心理评估。他给我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物,他说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进项目,报告我附在请假单后面了。”

那边一时沉默了半晌,突然传来重重的叹息声。他并不是没有看到那份报告,他其实也想问,许时延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那个男朋友,知道吗?”

“老师,分手了。我没有男朋友了。”这话说完,竟然觉得轻松,对着手机浅浅的吐了一口气。

“算了,刚好项目最近也没突破,就当给你放一个半月的假。还有二十天,休息好了,好好的给我滚回来。”金博士实在是说不来那种安慰人的软话,他对这个学生的喜爱程度更胜自己的亲儿子。像这样沉溺在生物学科,热爱实验的少年身上,总是会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那句好好的,已经包含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所有呵护。

挂了电话,许时延蒙在被子里躲了半个小时才起床。他以为离开闻柏意就会好些,反而这十来天,甚至连失眠的症状都不能靠吃药来缓解了。

他闷闷地想,闻柏意知道吗?

不知道吧。

包括那次他已经拿起许时延的药瓶,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都被他用维生素给糊弄了过去。

很多个夜晚,甚至在闻柏意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之后,舒舒服服的揽着他睡着的时候,他却比白天更加清醒。

清醒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想起自己怎么追求闻柏意,想起两人不堪的开始,甚至想起好像七年,从来没听过一句“我爱你”。

有时候也会想起闻柏意的白月光,那个叫关观的男生。是一个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和一头卷毛的小天使。他甚至还给许时延听过他们小群里的语音,那时候两人还没分开,甜甜糯糯的喊着“意哥”。

许时延翻出手机,想再看看自己离开前收到的那条彩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卷毛的小天使推着行李箱在等车,头顶上机场的指示牌甚至还带着时间。

许时延想起来,那个手机留给谢忱,应该已经辗转到了闻柏意手里。又想起,其实把手机交出去之前,他已经删了那条信息了。

想到自己的多此一举,许时延知道,那只是一缕不甘心在作祟。

“许时延。”

许时延还站在阁楼上,半个身子倚着栏杆,望着远处的贡嘎雪山发呆。楼下传来一声招呼,他低头,就看到客栈老板娘的弟弟戴着双白手套,手里捧着一盆开繁了的多肉,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想起住进来的第一天,老板娘在院子里支了一个烧烤摊,洛城刷油的手上也是戴着一双白手套。老板娘看着许时延盯着那手套发呆,扬手招呼他过来一起吃,“我弟弟,洛城。重度洁癖加强迫症,一年到头都带着。”

走下去的时候,洛城已经把身上花匠的围裙摘了,几十盆多肉植物被他按照品种、颜色分得整整齐齐。自从他知道许时延能把所有品种如数家珍之后,这几日总会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找他。

“要不要一起去趟花市,我上次定的老桩雪兔到了。”他的语气是邀请,人却已经朝门口走,回过头命令道:“把地上那个铲子拿上,才用几天就坏了,等会退给老周。”

摆弄花草和重度洁癖,不知道怎么在洛城身上找到的平衡。其实这样好看的少年,低头打理花园的精致模样甚是养眼。许时延对他并不排斥,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能给他安排点事儿做,是再好不过的。

云南的花卉交易市场很大。

这里每天都会有300余吨鲜切花通过航空、铁路、公路运往全国,还有一部分出口日本、韩国、东南亚等周边国家。

许时延今天算起的很早,但是早上九点,已经算是这里晚市。他跟在洛城后面,甚至还买了一束处理的向日葵抱在怀里。只是差了几个小时,没卖出去的向日葵已经沦落到处理待售。

洛城带着他转了很多个口子,才走到老周的铺子前。里面一群人本来围坐在一起打牌,看到洛城来了,竟然都停住了手。甚至还有两个年轻的想站起身,被旁边的老大按住了肩膀。

“我过来验验雪兔的品相。”洛城微微颔首,示意许时延把烂铲子扔到角落。“还有这个铲子,还你,赔把新的给我。再捡二十斤花泥,一起送到客栈。”

“雪兔在里面,才到的还没卸货,您跟我进里间看看。”老周抬眼扫了许时延一眼,带着问询的眼光又转向洛城。

“你去外面逛会儿吧。”洛城一扬手,随便指了一处,就径直跟着老周进了里间。

店里的几个人还在盯着许时延看,他也就不想待在这。等他走了,打牌的声音又热闹起来,还夹杂着一个低声的嘀咕,走远的许时延也听不清。

“怎么带人来这了。”

“少特么管闲事,嫌命长别害老子,打你的牌。”——

谢忱:他没问过我啊。

许时延:他果然没有找过我。

闻柏意:找私家侦探给我查!什么,问谢忱?问他那个二百五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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