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酒坛

次日,接许彦国出院,许时延迟疑之后同意了坐闻柏意的车。

许彦国早在许泽口中就听过这个人,还真当他是个热心肠的领导,满脸歉意地对许时延说:“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能使唤领导来当司机。我这都出院了,让许泽开他那个拉货的车来接也一样的,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

“许爷爷您客气了,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闻柏意立在车边,彬彬有礼地

许时延低头听训,心里想的却是闻柏意怎么好意思非得给自己添这么大一个麻烦。

闻柏意伸手接过许时延手上的旅行袋,为两人拉开了车门后,再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放行李。

许时延没享受过来自闻总的贴心服务,此刻也有些心情复杂,许彦国坐进车里摸了摸真皮座椅,啧啧说:“这豪车坐着就是舒坦,后座不光能把脚伸直,打一套太极都不成问题。”

许时延哭笑不得,探手给许彦国系上安全带,听见车窗被人敲响,摇下来一看是闻柏意探在窗边递过来一个保温水杯,说:“这里面是50度左右的温水,杯子在座位中间的格子里,路上渴了可以喝。”

许彦国乐不可支地冲着许时延笑说:“你这领导好啊,一看就是会疼人的孩子。以后他要是娶了谁,可真是有福气的。”

许时延听得耳尖冒血,接过保温杯摇上车窗,木讷地回应了一句:“嗯,是呀。”

车上放的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歌,许彦国斜靠在车背上闭着眼睛哼唱几句,许时延摸着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腕,忽然开口说道:“爷爷,跟我回北城吧。闻总这边有私人飞机,我们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许彦国没睁眼,摇头晃脑地继续唱歌,手还搭在腿上打着拍子。

“北城那边的医疗条件比安城好的多,您年纪大了,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有我在身边陪着总归要踏实些。”许时延努力开口说服许彦国。

“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就算在北城,也就是一闭眼的功夫。”许彦国缓缓开口:“去外地太远,我怕我的魂儿飘不过回来,累了一辈子了,死了可不想再折腾。”

闻柏意透过后视镜,看到许时延因为这一句就红了眼,于是开口帮腔:“许爷爷,许教授他只是想多陪陪您。您也知道有很多人痛苦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去北城权当是成全他一片孝心。”

“就是为了他,所以我才不去。”许彦国缓缓睁开眼,看向许时延。“时延是有大出息的人,不能被我这个糟老头子困住。国家把他培育的这么优秀,他的时间是属于国家的,哪能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

“是吧,领导。”许彦国探过身,拍了拍闻柏意的肩膀,认真地问。

“啊……是的……”闻柏意透过后视镜与许时延四目相对,眼神中带着一些复杂情绪。许时延不适的移开目光,继续劝解着许彦国和他一起回北城。

“不去不去,再啰嗦就把你从车里扔出去。我走了养生馆怎么办,你别以为你许泽叔是个靠谱人。还有我院子里养的那一堆花草祖宗怎么办?你逼着我去北城,才是真的要我的命。”许彦国气得吹了吹胡须,又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许时延。

到许氏养生馆的门口,车还没停稳,院子里已经涌出来一大帮上了岁数的老人。闻柏意将停在路边,还没打开车门就听见七嘴八舌的声音。

“呀,老许叔这车可真气派,这牌子我还只在电视上看过呢,可真好看啊!”

“怪不得没让许泽开拖板车去接呢,好家伙,这车得上百万吧。”

“你说我儿子婚车,能不能让小延他老板把这车借过来给我当头车啊!”

许时延扶着许彦国下车,对闻柏意说:“你先回去吧,谢谢。”

闻柏意立在原处没动,许彦国抬头冲他招了招手,说:“领导辛苦了,要不进院里坐坐?”

闻柏意答:“好的,许爷爷。”

众人簇拥之下,闻柏意许时延一前一后地进了大院,院子角落里还有一堆自留地,青葱的绿叶从黑褐色土壤里冒出大半截,许泽挽着袖子正在地里翻土,看到他们进来大喊一声:“回来了,快进屋坐着休息。中午拔两根萝卜给你们熬大棒骨汤。”

刘妈急冲冲地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步履蹒跚的许彦国,赶紧跑上来搀扶老人,满脸笑意地对许时延说:“早听许泽大哥说小延回来了,这些天一直住在医院也没说回趟家里。去年春节你加班回不来,让你爷爷好一顿数落,说是个小白眼狼。”

“好在啊,你还知道往家里寄东西,你买的那个什么按摩椅,老爷子特别喜欢,还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放它。”

“按摩椅?哦,爷爷喜欢就好。”

许时延听她提起,疑惑地回头看了闻柏意一眼,闻柏意和他目光对上,又若无其事的越过他跟在许彦国身边踏进了屋。

去年临近春节,其实就是许时延第一次和闻柏意提分手。两人闹得难堪,许时延被闻柏意接回来后折腾了一夜就发了高热,整个春节假期都是在医院里过的。

初六那天出院,许时延还想回安城,闻柏意没给他商量的余地,威胁着说如果非得去,就陪他回家出柜。

却没想到,原来那时候闻柏意虽然阻拦他赶回来探亲,却又安排了满满一屋子的年货,以他的名义送给许彦国。

养生馆的叔伯们听着许彦国今天出院,在院子里备了一桌滋补汤锅,还挖了埋在梅花树下的酒,招呼着众人围坐。

闻柏意少见这样乡土热情,略显局促地贴着许时延而坐,许时延凝眉瞪了他一眼,挪开一寸又被 靠了过来。闻柏意在桌下伸手,抓住了许时延的手,五指嵌在他的指缝中紧紧握住。

许泽给闻柏意倒酒,乐呵呵地说:“领导啊,我们这是小地方,招待不周。这酒是小延十四岁的时候埋的,很有些年头,您尝尝?”

闻柏意诧异,说:“十四岁的孩子,埋酒坛子做什么?”

众人哄堂大笑,说:“许老爷子爱喝酒,常给小延念叨古书里那些“五味子酒”、“三花酒”。后来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一本旧书,上面还真有酿酒的法子,就做了几坛子埋树下了。”

许泽晃了晃酒杯里无色透明液体,炫耀说道:“你看这三花酒,晃动酒瓶的时候会浮起酒花,特别漂亮。”

闻柏意看向许时延,又问:“只有一层,为什么叫三花。”

“这种酒入坛堆花、入瓶要堆花、入杯也要堆花。”许时延起身走到树下,折了一树桃枝,摘了花瓣放入杯中轻轻摇晃,认真说道:“三花酒蜜香清雅,入口柔棉,最是适合老年人小酌。”

许彦国伸手想偷一杯酒,被许时延眼神一瞪又收了回去,不服气地说:“医生都说了,适量饮酒可以增强心脏功能!”

“那也不是刚出院的时候就喝,你要喜欢我再给你酿些放着。”许时延倒了一杯榨的花生汁,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推到许彦国面前,“等明年开春了就能起坛了,一年年的往后顺,就有喝不完的年份酒。”

许彦国抿了一口热饮,朝着闻柏意举杯,说:“小闻啊,你看我这孙子,这么能干,怎么就没个姑娘喜欢他呢?”

闻柏意视线驻足,看着许时延在给许泽倒酒,浅棕色毛衣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喜欢许教授的人很多。”

“嘿,那这是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长得特别的帅,十里八村的姑娘上门来提亲,都快把我家院里的门槛给踏破了。”许彦国见许时延走远,偷偷接过闻柏意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眨了眨眼示意他保密。

闻柏意把酒杯满上,低声地说:“那一定也是随您眼光高,再优秀的人他也看不上。他心里只有科研工作,平时在科研所也待到很晚。和朋友见得也不多,好像没有太多的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

许彦国眯了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闻柏意。闻柏意坐得端正,对这种目光也不畏惧,面上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我和许教授大学是同一个年级的,细说起来也算是认识七年了。”

许彦国还想喝酒,闻柏意却把酒杯推开,又给他续了一杯花生汁,说:“再喝可就会被他抓着了。”

许彦国瘪瘪嘴,眨巴了些许酒味,又说:“时延这孩子太过要强了。他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很多事我帮不上忙,都得靠他自己解决,就养成了这种万事不求人的性子。”

“他从小就这样吗?”闻柏意眸光低沉地看着那杯酒,酒液上还飘着一朵粉色的梅花花瓣。

“他妈走的那年他才八岁,丧礼办完了自己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谁都看不出来这孩子有什么异样的。后来还是他许泽叔有回夜里来给我送东西,撞上他从刚外面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他那一个月都是深更半夜跑到墓地里发呆。”

“才八岁的孩子啊,那么黑的树林子里待着,怎么就不害怕呢?”许彦国唏嘘一声,看到许时延走过来立刻噤声,夹了一块汤锅里的萝卜放到闻柏意的碗里,说:“快尝尝,这可是我们自己种的菜。”

闻柏意低头,避开许时延探寻的目光,抓着筷子的手却用力到发白。

许时延坐回位置,察觉闻柏意神色有异,低问:“你们在聊什么?他才刚出院,求你别在这种场合发疯。”

闻柏意心上给扎了一根箭,疼得血肉模糊,眼神揪动地说:“你别求我,我不会做什么的。”

许时延带着不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见着许彦国伸手顺走了酒盏,起身夺过后说:“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屋里没个管得住你的人,再偷喝我把那几坛子都给你砸了。”

许彦国丧气地耷拉着脸,皱纹挤到一块,冲着许时延喊道:“你赶紧回北城去上班吧,你在家我连点快活日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盼头啊!”

许泽大笑着走过来,打断爷孙俩的斗嘴,搭着许时延的肩膀说:“对了,小延什么时候回北城,你婶婶家有个大侄子近期也想去北城闯闯。到时候还得托你多帮忙照看着。”

许时延接过许泽倒得那杯酒,无奈地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许彦国,知道他是决计不会跟自己回北城的,只能压低酒杯给许泽碰了一下,说:“明天就回,到时候您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让他直接找我就行。”

“哎,好叻!”许泽满脸喜色地坐了回去。

闻柏意凝眉说道:“你这么忙,哪有时间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到时候让他找李贺,在闻氏给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就行。”

许时延充耳不闻,又看到许彦国探出筷子夹了一只红虾放到碗里,冷冷地挑了挑眉后,许彦国轻咳一声说:“来,爷爷给你剥一只虾。”——

闻.一直在威胁.柏.啥事也没干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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