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城
入夜,静谧无声的院子里放了两个木板凳,许时延端了洗好的草莓放在瓷盘里,又给许彦国倒了一壶热茶。
许时延依旧不死心,极力想要说服他跟着自己去北城。
许彦国一改嘻嘻哈哈的老顽童模样,拉着孙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人都说叶落归根,爷爷老了,就想轻飘飘的落在这故土上。”
“我现在啊,什么都不怕。就只是怕像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一样,到老到死了把什么都忘了,把你也忘了。”
许时延反握着老人的手,粗糙得像老松树皮一样的手背上青筋嶙峋,语气哽咽地说:“爷爷,不会的。我们所里已经在研究治疗关于治疗阿兹海默症的特效药,很快就能投入市场生产了。更何况,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许彦国笑了笑,轻轻伸手摸了摸许时延的头,轻声说:“我也觉得,你看你小时候的事儿啊,我闭上眼睛就像放电影一样的在我眼前划过去。”
“爷爷……”许时延怕他又提那些孩提时的糗事,出生打断道。
“埋这几坛子酒的时候你说古代的大户人家会埋‘女儿红’,女儿家出嫁的时候才起坛。我说那你埋的酒,以后等你带媳妇回来了我也给你挖出来喝。”
“那今天怎么就把酒起出来了?”许时延问。
“闻总是贵客,我们这小地方也买不到好酒好菜的招待人家,这埋了十年的酒是最适合不过的。”许彦国说着,仔细打量许时延的表情,见他神色一顿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更何况,许泽说我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总得弄点什么庆祝庆祝。”
许时延松了口气,把挑出西瓜籽的瓜瓤递到许彦国手中,“等我的项目做完,我就休个长假回来好好陪陪您。”
“项目做完了,就去做下一个项目,别给自己偷懒找理由。”许彦国知道他是松了口,喜笑颜开地接过西瓜,又递到他面前,说:“来,老规矩,西瓜尖尖给崽崽。”
许时延笑道:“爷爷,我已经二十四了。”
许彦国笑骂道:“二十四怎么了,二十四了也是爷爷的小兔崽子。”
许时延笑中有泪,凑上去咬了一小口西瓜的尖儿,又听到许彦国温柔说道:“不管你多少岁了,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被人欺负,都得第一时间告诉家里。亲人血脉之间是一条看不见的风筝线,风筝飞的再高也有线牵着,丢不了。”
“虽说你爸爸妈妈不在了,可你又不是孤儿。别总那么逞强,你在安城还有个家呢。”
“那个姓闻的,真是你的领导?”
许彦国问完话却不等许时延回答,摇着手上的茶杯站起身,吆喝了一句:“茶都说凉了,进去换一杯热乎的了!”
许时延独坐在院中,望着黑墨般的夜空发呆,他终日惶恐着自己与闻柏意的关系被许彦国发现,却没想到通透的老人却根本不在意。
对他来说,无论孙子找了一个女人,还是找了男人。只要是爱人,性别根本就不重要了。
许彦国不去北城,回程就变得简单了。
李贺在机场VIP通道等到闻柏意,见到跟在他身后表情淡然的许时延,听闻柏意吩咐道:“先送他回建业路的房子。”
李贺奇怪的目光在两人伸手探寻,接过闻柏意手上的行李箱,低头说:“好的。”
许时延上车后,看到李贺和闻柏意站在车外说话,李贺的目光还不时往车里张望,和他视线对上时心虚的转了个方向。闻柏意的神色从凝重到愤怒,在上车后狠狠地摔上了车门。
车子缓慢启动,闻柏意伸手握着许时延的手,掌心相贴沾着一些温度交替。“阿延,还是先住我那里吧。”
许时延紧蹙的眉毛拧成了死结,思绪繁杂地问:“理由。”
闻柏意动了动唇,只吐出简单的几个字。“我不太放心,搬出去的事还是暂缓吧。”
许时延压低声音说:“可我们在飞机上已经谈过这件事了,既然你说要重新开始,那就先给予我平等的尊重,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我当只金丝雀一样锁在你的地盘里。”
闻柏意目光闪躲,意识到许时延想将手抽出来,收紧了力度不肯放开。“再等等。”
“等什么?李贺刚才和你说的什么,跟我有关吗?”许时延的声音里带着疏离,眼神冷了几分。“闻柏意,我现在给你坦诚交流的机会,请你珍惜。”
闻柏意有些恼怒,面对咄咄逼人的许时延他总是无力招架,他厉声对着司机喝道:“开快点,我晚上还有应酬,别在路上磨磨蹭蹭的。”
许时延彻底挣开他的手,恼怒地看了他一眼,缩在最右侧远离闻柏意。李贺透过后视镜看,转头想张口说些什么,在看到闻柏意警告的眼神后又转了回去。
许时延进屋之后就径直上楼,李贺和闻柏意在楼下书房继续议事,临到尾声的时候,闻柏意把走到门边的李贺又喊了回去。
“许时延有个亲戚的小孩要来北城,托他照顾着。你找人查查他的底细,看看人干不干净。”
李贺有些惊讶,“您现在允许陌生人接触许先生了吗?”
闻柏意眉梢一冷,眼神犀利地说:“先查查看吧,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再拦着会更激怒他。实在不行,拿钱打发了,让这个人识趣点离阿延远些。”
李贺低头答:“好的。对了闻总,还有一件事,之前关先生和您约的时间在周六下午三点。但那天下午您有个董事会要开,是否需要重新安排一下。”
“不用改了,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他,把会议往后推吧。还有另一边,你也派人多盯着点。总之不能让任何莫名其妙的人接近阿延。”
“是。”
李贺和闻柏意走出书房,闻柏意又吩咐道:“行李箱里有一副标本,拿去找最好的装裱师重新装一下,挂在回廊上面。”
李贺打开行李箱,见是一副很普通的枯叶蝶标本,边框的木纹都已经开裂,看起来毫不起眼。闻柏意却露出珍视的目光,又抬头看了一眼许时延紧闭的房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闻柏意接近凌晨才回来,许时延还没睡,不是刻意等他,只是抑郁的症状又开始犯了,精神恍惚的枯坐在床头。
闻柏意推门进来,月光落在许时延身上,像是一尊博物馆里出逃的雕像。闻柏意带着酒意,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唤了一声:“阿延,过来。”
许时延没动,甚至连转身都没有,闻柏意以为他在赌气,不耐地扯了扯系在脖子上的领带,说:“别闹了,都说了过阵子就答应让你搬出去。这七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差这几天吧。”
许时延缓缓转身,眼神空洞地看着闻柏意,依旧一言不发。
闻柏意被这样冰冷的眼神镇住,又有些不甘地说:“再等等就好,你相信我,好吗?”
“相信……”许时延轻轻地重复这两个字,眼底挂上一丝轻蔑。
“你看,我们在安城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阿延,我们是可以从头再来的。”闻柏意朝他招招手,说:“我喝多了,过来让我抱一抱。”
许时延忽然勾起一丝冷笑,微微侧头,认真地说:“我觉得比起相信你,倒不如相信我离开你以后,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
闻柏意全身僵住,血液如同冻住一般令他丧失理智,他快步上前抓着许时延的肩膀使劲摇晃,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许时延偏偏挑着最扎人的话往闻柏意的心口上戳,“现在想想,晏陈行什么都比你好啊。至少他可从没拿我当做别人的替身……”
闻柏意并不知晓,许时延已经对他生疑,开着通话的手机就放在沙发的靠垫下,他和李贺的谈话被书房内的许时延一字不落的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了闻柏意对他的假凤虚凰,听见了闻柏意七年来的控制欲,更听见了他为了见关观推掉一个重要会议。
“替身?替身!又他妈是这个……”闻柏意自嘲的大笑,顺手抓过床头的台灯狠狠地摔到墙上,“谁告诉你,你只是个替身的?”
“晏陈行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因为你觉得他比我好?那你他妈当年一开始就别来招惹我啊,你直接去找更好的人啊!”
许时延凄然一笑,浑身冷得发颤,说:“好啊,只要你放我走。”
“放你走?许时延,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闻柏意见他浑身发抖,几步过去抓起床上的被子将他紧紧裹住,呼出的酒气让许时延闻得恶心作呕。
许时延抽出一只手,扬高飞快地扇了过去,却被闻柏意一把抓住,殷红的双眼里满是悲怆。
“你想打我?许时延,是不是我在安城太惯着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闻柏意没有察觉许时延的异样,怒火已经把他的理智烧成了灰烬,但凡他细心观察一点就能看到许时延的力度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不到。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不让你搬走?你知不知道你去安和的行为有多蠢,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替你收拾这些烂摊子的?”
许时延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湿,吵了这么几句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闻柏意明明贴在他耳边嘶吼,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闻柏意以为这是许时延的消极抵抗,从他去云南把许时延找回来后,他在他的眼中就看不见任何一丝爱意。
他尝试过去挽回,尝试放下驯服许时延的想法去温柔接近,可好像所有的假象都只停留在安城,而走入北城,两个人之间横陈的所有问题又暴露在阳光下。
许时延越来越疲惫,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感受不到任何触觉。闻柏意强势的将他压在床上亲吻,将他的睡衣推上去开始肆意的抚摸。
可许时延所有的反应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在被刺痛进入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闻柏意以为这是情感的报复,他撞得更加凶猛想听到许时延开口求他,可许时延只是侧过头,在晃动中看着阳光上被月光打上柔光的窗帘。
它也在风中轻轻地摇曳——
闻柏意:白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