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会合
心理学上有一种“跨栏定律”,讲的是把挑战困境看作一种享受。外科医生阿费烈德发现,假如有两只相同的器官,当其中一只器官死亡后,另一只就会努力承担起全部的责任,从而使健全的器官变得强壮起来。
如果这件事毁不了你,那它就会令你更加强大。
房门外是许时延的一道栏杆,它横陈在那里,让他想起这七年里无数次的跌倒和失败。
许时延的身体疲惫,精神却亢奋,和闻柏意相处过的很多片段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有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
他从不知道闻柏意怕狗,不知道闻柏意会一口流利的维语,不知道闻柏意早在几年前就预谋离开闻氏。
承认闻柏意是他跨不过的栏杆,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许时延本就不容易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两个小时,终于认命地下床推门而出。
旅馆坐落在这片唯一的绿洲上,房子的背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胡杨林。林中万籁寂静,风声轻吻着每一片叶子发出细碎的欢愉声。月亮像一朵漂亮的白玉悬在墨色月空之上,树影像是被月光剪出来的画儿落在牛皮纸般的黄沙卷轴上。
月光把身后跟着的那人影子也投到脚下,许时延回头,看到了站在那里凝视着他背影的闻柏意。
凌晨一点,双双未眠。
闻柏意手上拿着从房主那里借来的厚重披肩,艳丽的颜色看起来极不符合他的审美。他走上前递到许时延手中,温柔地问:“又失眠了吗?”
许时延皱眉,因为那个“又”字而情绪波动,“你找人查了我的病历?”
闻柏意沉默了几秒,在思索承认还是否定,见许时延眼底浮起怒色,最终选择了坦诚。
“你和我在一起,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吗……是因为我才生病的吗?”他声音发紧,说得越来越低沉。
许时延继续往前走,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从传统医学上来说,抑郁症的造成原因是多方面的。不会仅仅因为一个人,或者一段感情。只能说,是我给了情绪可趁之机,然后慢慢发酵成了一种病症。”
闻柏意快走几步追上他,在这月下和许时延并肩而行。
“可我是诱因,是罪魁祸首。”闻柏意停顿几秒,艰难开口:“对不起……阿延……原谅我之前不会爱人,但我正在学……”
许时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在情爱的学习上并没有比闻柏意好到哪儿去,毕竟唯一的情感答卷就是和这个差生共同学习交上去的。
“道歉我收下,但你应该明白……如果感情是一种方程式,当我知道一个解法得到的是错误答案之后,就不会再演算第二遍。”
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半边的月亮,寂静的黑夜里仿佛能听到一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我们都应该去寻找新的解法,去得到一个正确答案。这么多次的反复演算,已经证明了我们并不是最适合的那对。”
许时延畏寒,并没有拒绝闻柏意递过来的披肩,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澄亮的双眸。
闻柏意忽然意识到,比之于许时延恨他,他更怕的是许时延对他没有任何的情绪。
好像过往都已经放下,身侧这人轻装而行,而他背负愧疚怎样也跟不上他的步子。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摸出手机切换账号,给许时延拔了一个语音通话。
许时延看着闪动的来电提醒,按了接听键后,听到了屏幕内外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个周医生的号,是我……我早就想向你坦白,雪团也是我特意送到你身边的……”
许时延挂断了来自周医生的来电,唇角勾起地说:“前几天就猜到了,你伪装的技巧特别的拙劣。所以的语气用词和断句都没有改,实在是太好认了。”
闻柏意心里的恐惧更发酵了数倍,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被揭露后的疾风骤雨,却没想过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惊起。
“你不生气?”
“不生气,吃抗抑郁药会对情绪感知的能力变弱。比起生气来说,你把雪团送到了我身边,带给我的快乐会更多些。”
“但我觉得你实在是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浪费彼此的时间。”许时延说的是实话,但实话往往是最伤人的。
闻柏意这才知道,这是许时延独有的狠绝。他做的所有弥补的动作都像是一种笑话,对方根本不在意过去七年的伤害,只有他一个人自限于囚笼之中。
闻柏意甚至没有立场去怪许时延,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们绕着胡杨林走了一圈,绕回到旅馆的正门口,许时延忽然又开口问道:“有一点我还是挺想知道的,你为什么那么怕犬科动物?”
闻柏意瞳孔微缩,神色慌乱地移开视线,看着披肩垂下来的穗子,说:“小时候被咬过,形成了条件反射。”
“哦。”许时延没再追问细节,把披肩折好放到前台的桌子上,说:“我有点困了,睡吧,明天还得跟谢忱他们会合呢。”
等关上了房门,闻柏意绷直的背才微微放松,汗湿的衬衫黏在身上带来沉沉的烦闷感。许时延洞悉人心的本事逐日见长,也不知刚才的那句话是真的糊弄过去了,还是他不想细究。
再见到谢忱他们,已经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奔走的所有车辆重新汇聚在了克罗城。
晏陈书整个人躲在谢忱身后,眼神迷茫地打量着许时延,带着哭腔地抱着谢忱的胳膊不肯撒手。
晏陈行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弟弟的手腕就把他往自己的车上拖。晏陈书发出令人惊恐的尖叫声,死死地扒着车门不肯进去。
许时延不忍心,推了推谢忱说:“你帮忙哄下吧,这么多人看着,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忱不敢动,由着晏陈行和弟弟拉扯,心里一阵绞痛,“不管他是真傻假傻,跟着他哥回去都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如果心软,就是害他!”
晏陈书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抵抗,猛地一低头咬在晏陈行的肩膀上,晏陈行疼得收回了手,他立马滚落在沙地上朝着谢忱的方向跑来。
谢忱还是没动,晏陈书扑过来死死抱着他的腰,嘴里乱糟糟地喊着:“哥哥救我,大灰狼来抓我了,哥哥救我!”
许时延也不信晏陈书变成了傻子,只是他此刻的眼神涣散,痴痴傻傻的模样确实太真。他抬眼看着谢忱红了眼睛,轻叹了一声也不好再劝。
“哥哥你救救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很乖的,我一定听哥哥的话……”晏陈书哭得几乎哽咽,看到晏陈行追过来后更是惊声尖叫地拉着谢忱的手想逃跑。
他拖不动谢忱,又被晏陈行抓着胳膊拖在地上,晏陈行朝着身后几个谭森公司的保镖说:“都他妈瞎了吗,帮忙抬人啊!老子给你们一万块钱一天,都给我过来!”
几人把目光投向坐在引擎盖上面看戏的谭森,见他点了点头,才冲过来帮晏陈行把人按住。
这几个人都是练过的身手,动作也不可能轻柔,谢忱有些急了,低吼了一句:“下手轻点啊,他还是个小孩!”
晏陈行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泄愤地骂道:“你他妈这时候装什么好人,他现在这样都是谁害得!我弟弟要是出什么事儿,我们晏家跟你没玩。”
谭森从车上跳了下来,反手一巴掌打在晏陈行的背上,推得他脚步踉跄晃了几步,“要不是他先找到你弟弟,你就等着今天给他捡骨头吧!欺负老实人是吧,你们晏家有多了不起,让我见识见识?”
晏陈行捏紧拳头挥过去,被谭森一个侧身躲开,反手就卡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转了两圈才落在地上,轻笑说道:“我要是你,就掂量掂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句话怎么写?你再折腾,我可让我的人松手了啊,等会你的傻弟弟跑了,你自己去追吧!”
晏陈行喘着粗气收回了手,看着那几人已经抬着晏陈书上了车,冷哼说道:“你给我等着,下次我非得把你揍得叫爷爷不可!”
谭森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挑衅地扬起嘴角,说:“我倒是更想听你在床上叫我爸爸。”
晏陈行的车开走之后,谢忱才终于挪动了一步,他双目猩红地望着被汽车卷起来的尘土,侧头看着许时延问:“怎么和男人谈个恋爱这么费劲儿啊,不仅要他的命,也要了我的半条命。”
许时延拍了拍谢忱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余光却瞥见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闻柏意,正用同样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谢忱摊开手,手心里握着一块黑布,是他找到晏陈书时绑在他眼睛上。
身处黑暗之中的晏陈书,浑身是伤地躺在沙漠里,在昏迷之前口中一直喊着的名字,是谢忱——
闻柏意:追妻进度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