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经过瓦恰乡时,靳重山没去把车换成摩托,倒是回屋拿了个塑料袋。

斯野解开一看,居然是一包冒菜调料两包螺蛳粉。

“……哥,您怎么能吃螺蛳粉?”

您可是喀喇昆仑上圣洁无暇的山神。

哪个山神是臭烘烘的?

靳重山答非所问:“你也吃。”

斯野连忙摆手,“我不吃!”

他们这会儿在瓦恰乡村口休息。

半个哈密瓜切成牙放在引擎盖上,下面垫一张毛巾。

斯野从小爱吃哈密瓜。但在成都,再贵再号称空运保鲜的哈密瓜,也是在路上折腾了好一会儿的。

这是他头一次吃到现摘的瓜,香甜新鲜简直没得说。

别说和靳重山分半个,就是让他一个人吃一整个,他也能如河马啃瓜,不带抬头的。

可靳重山说哈密瓜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伤肠胃。

斯野顾及自己的形象,勉强赞同。

但靳重山居然说起螺蛳粉。

哈密瓜都不能忍。

靳重山吃完两牙就不吃了,从后备箱拿出一桶备用水冲手,“我们这儿有个习俗,关于婚姻的。”

斯野河马啃瓜的动作一顿。

靳重山眼里盈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很轻松,“新婚燕尔,姑娘和小伙会在一个碗里用餐,加深情谊。”

斯野将一块没怎么嚼的瓜囫囵咽下去,被哽得涨红脸。

靳重山看看他,善解人意地拍他的背,“瓜还有,不急,没跟你抢。”

斯野觉得,靳重山每一句话都在逗他,并且越发乐此不疲。

刚接触靳重山时,他就觉得这人虽然从内到外都一副酷哥派头,但时不时会流露出原始而野性的轻佻。

现在熟了,这种轻佻变成一张网,而他成了网里的猎物。

靳重山好像觉得逗他很有趣。

没救的是,他作为被逗的那个,居然很没出息地乐在其中。

“哥,能打个商量吗?”嗓子浸了哈密瓜的甜,连语气似乎都软了些。

靳重山却无情道:“不可以。”

“……我还没说商量啥。”

“不就是不吃螺蛳粉吗?”

斯野感觉自己已经闻到臭气了,“那这样,螺蛳粉我吃,今后你陪我去吃厕所串串!”

靳重山挑眉,没听懂,“厕所……串串?”

“就是我们成都的一种串串,串串你知道么?”

“嗯,有签子的冒菜。”

斯野点点头,“厕所串串就是开在厕所旁边的串串店!”

靳重山难得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斯野还在那儿倾情讲述,“是我家乡不可或缺的美食。哥,你在淘宝上买不到那么香的底料,就像我在成都也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哈密瓜!”

靳重山眼里的那片灰似乎浓了些,“你想带我去成都?”

斯野轻怔。

他觉得靳重山身上轻佻的氛围消失了,重新变得安静冷沉。

是不想和他去成都吗?

其实他刚才只是顺嘴一提,并不是要靳重山跟自己回成都生活的意思。

他们这才到哪儿啊,将来的事还远得很。

但靳重山的反应多少让他茫然。

只是去成都旅行也不可以?

“将来有空的话去玩玩也行啊。”

斯野故作轻松道:“四川也有高原和雪山的,海拔也不低。不知道为什么,我上帕米尔没高反,但是一去川西高原就胸闷头涨……”

“水土不服。”

“咦?”

他,成都潮哥,太古里男模,在四川,水土不服?

来到新疆,在帕米尔高原,水土服了?

靳重山用毛巾包起哈密瓜皮,擦了擦引擎盖,准备上路。

后面的路比较平坦,斯野说想开,靳重山便和他换了位置。

之后谁也没再提去成都的事。

日落之前,他们回到塔县,车停在上回住的酒店。

怎么住成了问题。

前几天离开塔县时,两人只是师傅和旅客的关系。

师傅收了钱,有义务给旅客订房间。

现在师傅旅客关系解除,恋人关系达成。

斯野想,自己是不是该和靳重山住一个房间?

但现在和在乡里村里又不一样。

瓦恰乡塔尔乡只有石炕,他和靳重山挨一起睡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们这儿在靳重山家人眼皮底下,不好办。

夏季来帕米尔高原的游客不少,前台姑娘普通话不错,斯野听见他跟靳重山说,从昨天开始房间就订满了。

斯野:“……”

哦豁?

靳重山招手,意思是让斯野过去刷脸安检。

靳重山自己也要安检。

喀什地区安检特别严,即便是自家的酒店,该走的程序也得走。

手续办完,斯野跟着靳重山进电梯,明知故问:“哥,那我今天住你屋?”

“嗯。”

“多谢啊,不然就没房间住了。”

“不谢,转一半房费给我就可以。”

客房正好到了,靳重山停下,斯野险些撞他背上。

“还要转房费啊?”

靳重山逗他的。

古丽巴依和库尔班知道靳重山要回来,上午就开始张罗菜。

斯野洗完澡,一头金发吹得蓬松,靳重山已经不在房间了。

他的橘红色行李箱摊开放在床边的地毯上,桌上有一瓶矿泉水,一杯新鲜石榴汁。

杯子下压着纸条:我在商业街,你休息完了来。

商业街,就是上次吃牦牛火锅那条街,和酒店也就隔着一条马路,是这小小的县城最繁华的地方。

斯野将纸条收起来,喝掉石榴汁,洗干净杯子放回去,然后走到窗边出神。

这间房背对商业街,很安静,窗外是沉默的雪山。

他的思绪也变得沉默。

虽然知道这两天的经历不是梦,但独自静下来,还是有种飘在空中的不真实感。

他和靳重山在一起得似乎太容易了,从被靳重山接回喀什的那天算起,他们认识才七天。

一见钟情固然是人力不能控,但七天就在一起,似乎也太快了。

如果靳重山拒绝,或者半拒绝半接受,他都觉得真实一点。

可这两天相处,又很自然舒服。

靳重山虽然总是逗他,但他感受得出,那并不是不怀好意的戏弄。

很多举动像是自然而然就完成了,回头细想,才发现这场恋爱谈得毫无章法,像是做游戏。

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

斯野看久了雪山,眼睛有些酸痛,越想越乱,开始怀疑自己和靳重山并没有谈恋爱。

但在爱情这件事上,他并无经验。

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他没有概念。

或许应该和靳重山谈谈。

可除了聂云滨的事,他们几乎没有深聊过,总是停在一个无法深入的地方。

就像今天提过的去成都。

斯野抓了抓头发。

靳重山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和故事,他盲目地想要占有人家,并且已经开始占有,然后才发现并不了解自己的男朋友。

也许谈恋爱本来就是一个剥洋葱的过程?

好像也不用太急。至少这两天他感觉很舒服。

这时,手机响了。

斯宇几天没与他联系,又打视频来查岗。

“哥。”斯野打招呼时愣了下。

现在他有另一个意义的哥了,面对亲哥突然有种做贼的感觉。

斯宇还是老样子,西装革履,说一不二的霸道总裁。

“过得怎么样?看你发了朋友圈。”

斯野暗笑:发几天了,你这弧够长的。

不过他其实知道,亲哥不是弧长,当天就点赞了,只是耻于热情地表达关心,非要过几天,再装作冷淡地打听他的近况。

斯野没提聂云清姐弟,只说自己这趟收获颇丰,尤其在盘龙古道看着广阔的天地、无数曲折的弯道,突然豁然开朗,渐渐感到灵感正在回来,也许不久后就能重新开始。

斯宇矜持地笑了笑,让他不要急着工作,“旷野”有自己和星姐盯着。

又聊了会儿,斯宇准备挂了,各种叮嘱的话车轱辘一番,突然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

“对了,如果斯冠群叫你回来,你别管,电话也不用接。”

斯家两兄弟和父亲关系都不怎么样。当年斯宇在叛逆期愤而进部队,就是为了躲斯冠群。

后来成熟了,进部队这件事唯一令他后悔的是,那几年自己不在,唯一的弟弟在不称职父亲的身边,基本没有得到家人的爱护。

斯野问:“他又怎么了?”

其实斯野想得到斯冠群会说什么——去新疆是逃避现实,搞设计是不务正业,聂云滨的事算什么,工作室别开了,滚回来给斯宇打下手!

斯宇没把那些难听的话说给斯野听,让他安心休养,一切有哥顶着。

晚餐时间,商业街很热闹,几乎所有旅客到了塔县都会吃牦牛火锅。

古丽巴依的店早就订满了。

斯野去后院找靳重山,看见靳重山正和库尔班包腌制好的牛羊肉。

库尔班看见他,热情招呼,“小野。”

斯野不知道靳重山是跟家人怎么说他的,多少有些忐忑,走过去鞠躬,“您好。”

库尔班普通话说得不好,将靳重山往斯野推,着急地说了一连串塔吉克语。

靳重山转过脸,“让我别忙了,给你煮火锅去。”

斯野当然不好意思,这儿一看就是在做正事,库尔班一个人搞不定。

“这些肉装起来是做什么?我不饿,我也能帮忙。”

靳重山翻译给库尔班听,库尔班连说带比划。

靳重山笑道:“他说你是客人,不能干活。”

斯野灵机一动,“我这不是还差你房钱?干活能抵吗?”

靳重山又和库尔班说。

但斯野知道,他翻译的肯定不是这一句。

库尔班好像终于被说服了,“给你蒸,骨髓!”

斯野连忙道:“谢谢谢谢!”

牛羊肉包了两大箱,斯野很好奇,“哥,这些都带去喀什?”

“明天先上红其拉甫一趟。”

斯野猛地站起来,“真的?”

红其拉甫是高耸在海拔4700米国境线上的国门,前几年偶尔开放,不少游客去打过卡,这几年却不怎么对游客开放了。

斯野在攻略上看过照片,很羡慕。

小杨说他们这样短暂停留的游客都很难上去,不过在塔县住个一年半载,可能会等到机会。

靳重山看看他,“很高兴?”

“当然!我们带这些牛羊肉上去?”

“嗯,带给驻扎在那边的塔吉克护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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