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狗

许时延今天留在研究所加班,出来时已经月挂柳梢头。四月北城开始飘起柳絮,在夜灯照射下像是落了一场白色春雪。许时延却无福消受这样的新景,柳絮诱发他的过敏性鼻炎,他带着一层白色口罩也无济于事。

他边走边打喷嚏,眼泪汪汪地像是受了欺负,警觉性也大幅度降低,快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被人跟踪。

许时延下意识地觉得这人是闻柏意,以他的性格能够隐忍一个多月还没行动已经十分反常。

从那晚李贺送衣服回来后,闻柏意仿佛从许时延的世界里销声匿迹。曾经和你纠缠七年的人突然从你的世界抽离,会让你不断怀疑总地提放着某一个转角会突然遇见。

身后那人并不高明,落地灯把他的影子投到许时延的脚底,许时延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路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时,许时延侧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倒影。

原来不是闻柏意。

许时延把人引到小巷,晏陈书追进去后不见人影,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转身发现许时延不知怎么绕到了他身后,眼带寒光地盯着他问:“小朋友,你跟着我干什么?”

晏陈书毫不客气地冲上去,想抓着许时延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却没想到许时延迅速地侧身,他反倒冲了几步撞到了垃圾桶上沾上了秽物。

“脾气这么差,谢忱跟你在一起可真是吃了不少苦。”许时延见晏陈书被他气红了眼,轻叹一口气说:“我可不是欺负你,是你自己上来就想动手的。”

晏陈书知道自己不是许时延的对手,踢掉脚上的香蕉皮,狠狠地踹了垃圾桶一脚,问:“他去哪儿了?”

“你是问,谢忱?”许时延明知故问。

“谢忱是不是走了,他去哪儿了?他是不是换手机号了?他为什么把房子卖了?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晏陈书情绪失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捏着拳头不让它落下来。

“晏陈书。”许时延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晏陈书擦鞋,“谢忱卖房子的原因,你会不知道吗?”

“谢忱和你是平等的恋人关系,不管你们在一起的契机是什么,在这么几个月里你有无数次和他坦白的机会,但你选择了不说。”

“我……”晏陈书脸色煞白,委屈的弯了嘴角。“不就是因为你吗,因为牵扯到你,所以谢忱才这么生气,才会做的这么决绝!”

许时延有些无奈,他并不看好谢忱和晏陈书的这段感情,可即便谢忱不说,他也知道在谢忱心里,晏陈书是不同的。

“如果你还觉得原因在我这里,那你是真的不了解谢忱。”许时延不想再和晏陈书纠缠,他心里有一种空虚像是山谷里刮起的大风,卷走了此刻所有的情绪。

“许时延!告诉我谢忱去哪儿了……”晏陈书紧咬着唇,眼尾红的像只兔子。“你告诉谢忱,我那天说得都是气话……我只是被他气糊涂了……”

许时延不用猜也能知道晏陈书对谢忱说了什么,谢忱晃着酒杯的那句“人家只是玩玩而已”,想来就是出自晏陈书之口。

“我记得你和谢忱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满十八岁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呀。”许时延转身往向巷外走,晏陈书追了上来,抓着他的手腕。

“许时延……不……时延哥……就当我求你……告诉我谢忱去哪儿了。”晏陈书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我不要和他分手,我不能没有忱哥啊……”

许时延皱眉,犹豫几秒后开口:“谢忱他已经离开北城了。”

晏陈书的手垂落在身侧,神色惘然的说:“他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许时延看着晏陈书透着年轻的稚气,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房子都卖了,还会回来吗?”

晏陈书彻底傻了,退了一步贴着墙上,胸膛起伏地喘着粗气,说:“他去的哪儿?”

许时延不答,未经谢忱的许可,他什么都不能告诉晏陈书。

许时延从巷子里出来,转角的余光看到晏陈书蹲在地上,他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肩膀微微颤动看起来像一只被丢在巷子里的小狗。

许时延终究心软,立在原处摸出手机,给谢忱拨了过去。

谢忱那边很吵,哗啦啦的水声顺着听筒钻进许时延的耳朵里,他扬着声音高喊着:“喂,怎么了哥们?我这才走多久啊,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打电话啊!”

许时延没跟他寒暄,单刀直入地说:“晏陈书来找我了,他问我你去哪儿了?能说吗?”

谢忱的声音哽住了,水声也越来越远,最后只听到一声叹息说:“别了吧。你让他哥把他接回去,别再给你添麻烦了。”

许时延不再多说,“嗯,那我挂了。”

“哎……”谢忱没料到许时延这么直接,反倒莫名的开口留住了他。“陈书他性子傲,你尽量委婉些,别伤着他自尊心了。”

许时延再回头,小巷里已经没了人影,“不用了,他已经走了……”

谢忱那边沉默半晌,支支吾吾地说:“有人叫我,那先挂了啊。”

因着这样的插曲,许时延的情绪低沉,回到小区后也没打算上楼,坐着花园里吹了半天的冷风。

从树丛里钻出一只白色萨摩耶,胖乎乎的摇着屁股贴过来,咬着许时延的裤脚就开始呜呜的低吠。

许时延半蹲下身子把它抱起来,看着它脏兮兮的毛发上还沾着枯枝,揉了揉它的头问:“谁家的小狗啊,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楼下。”

他提着小狗的爪子把它放在膝盖上,把它乱糟糟的毛理顺后,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只对视一眼,许时延的耳边就开始响起了轰鸣。

小月龄的萨摩耶大抵都长得相同,这一只小狗和他当初在闻柏意家养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小狗的眼睛呈杏仁状,瞳孔颜色像是一团黑墨,直立的小耳朵在耳朵尖端微呈圆形。

小狗奶声奶气的“汪”了一声,吐了吐粉红的舌头,舔着许时延的手背。

许时延像是被电到一般,从手背开始起了一串电流直麻到头顶。他轻轻地放下小狗,快走几步离开花园,回头却看到小狗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在下台阶的时候滚成了一颗白雪团子,摔到草丛里又不见了。

许时延狠不下心,折回去把小雪团抱起来,送到物业办公室交给保安叮嘱他们尽快找到狗的主人。

过了两三天,许时延惦记着这只小狗,到物业去问,却发现小雪团缩在物业办公室的角落里,只有一张毛巾和纸箱搭的简易狗窝。

一见到许时延,小雪团扑腾着小短腿又蹭到他身边,咬着他的裤脚扯了扯,嗷呜的叫了好一会儿。

保安挠了挠头,说:“业主群里问了一圈了,没听着谁丢狗啊!许先生,您跟这狗崽子这么有缘分,不如您把它领回去先养着,要是找到人了我们就让他联系您。”

许时延心知应该拒绝,可说出口的却是“好吧。”

洛城坐在客厅见许时延抱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下意识就露出了排斥的表情,但他情绪管理控制的极快,只是微眯着眼问道:“许哥去哪儿捡的流浪狗?”

许时延想到他有洁癖,心虚地把小雪团往怀里抱得更紧,“花园里捡的。这种小狗很乖的,洗洗就能干净的,我以前养过一只这样的,很好训练的。我可能需要先收留它几天了,等找到主人就把它送走。”

洛城神色微冷,眼含不悦,话里却滴水不漏,“这是许哥的家,你要是想养宠物,当然可以。给它取名字了吗?”

许时延微楞,不知怎么得想起丢了的那只狗,下意识地回答道:“叫雪团吧。”

洛城轻笑一声,说:“黑色的雪团吗?许哥取名字可真幽默。”

小狗在怀里探出头,冲着洛城“汪汪”叫了一声,许时延摸了摸小狗脑袋,惬意地说:“洗洗就能变成白雪团子啦!”

次日。

许时延带雪团去宠物诊所打疫苗,护士抱着小狗量了体重做了一系列检查,回头拿出来一个亮着二维码的手机,说:“许先生,这是我们医生的微信。这只小狗的肠胃功能紊乱,前期可能需要在指导下进食,持续一个月以上再观察情况。您加上以后,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咨询我们的宠物医生。”

许时延扫了码,看着对方是个卡通萨摩耶头像,随口问道:“好的,医生姓什么,我备注一下。”

护士愣了一下,手上的剪毛器掉在了地上,蹲下身去捡起来后才回答。“姓周,周医生。”

许时延改了个备注,抱着雪团离开宠物诊所后,从隔间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护士迎了上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闻先生,您这个忙可真不好帮啊,差点就露馅了。”

闻柏意一直坐着办公室里,透过店里监控器的看着许时延的一举一动。他低头哄着打疫苗颤抖的小狗,他轻轻抚着小狗的头温言细语的说话,有很多瞬间都让闻柏意想起他们之前共同养的那只雪团。

闻柏意知道,许时延不会拒绝这只狗,这是他能够接近许时延的唯一办法。

他翻开手机,看到好友申请里那个熟悉的蝴蝶头像,迅速地点了通过好友认证,发了一只小狗举爪子的表情过去,说:“你好。”——

闻柏意:我送我老婆一只小狗,和一只大狗,汪!

许时延:不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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