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证
烟道直通屋顶,两层楼高的距离放在平时根本难不倒许时延,可此刻闻柏意受了枪伤,跳下去巨大的冲击力可能会造成他的伤口二次开裂。
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并不多,许时延扑过去紧抱着闻柏意往下跳。两人双双落在地上,许时延后背着地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量,紧咬嘴唇发出轻微的闷痛声。
闻柏意气得急红了眼,把许时延一把抓起检查他的伤势,许时延拉着他的手往外跑,含着一口血唾沫吞咽下去,“我没事,先跑。”
他们身上没有照明的工具,唯一能依赖的只有月光,到密林中几乎只能看清脚下的路,看守的人迟早会发现他们逃出来了,许时延全程拉着闻柏意的手和他一路夺命狂奔。
许时延把那只钢笔拽在另一只手心里,轻喘着气问:“要不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嗯,好。”闻柏意警惕地朝身后望,连他们都已经看不见那栋山顶的房子,伤口的疼钻心似得提醒着他,光是抬下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狼狈,咱俩竟然被一个小崽子搅得天翻地覆。”闻柏意自嘲说道。
他的鞋底全是泥泞,裤脚上也是斑驳的泥点子,衬衫上全是刚才滚落沾着的草根,头发被杉树上的夜露打湿,乖顺地耷拉下来贴在耳边,和平时倨傲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时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目光一触,被闻柏意拽了过去,手按在他的头顶揉了一把,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对视一笑,闻柏意松了手,靠着木杉树慢慢地坐下去,拍了拍地面示意许时延也坐过来。
许时延顺势而坐,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树尖,轻声说道:“要是我们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
“会。”许时延的话甚至还没说完,闻柏意已经毫不犹豫地答。“会后悔放走你,后悔撤掉你身边的人,后悔自己没保护好你。”
周围的虫鸣声好像都静了下来,呼吸伴着胸口的起伏逐渐加剧,许时延唇瓣微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又听到他说。
“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和你死在一块儿。”
闻柏意靠了过去,温热的手掌附在了许时延的手背上,许时延没躲,但也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仰头思索的模样久久没有出声。
李贺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已经接近脱力的边缘,闻柏意的绷带上已经渗出鲜血的颜色,许时延把他扶上救护车,平躺在担架床上。
闻柏意的唇瓣干裂,嘶哑的嗓音挤出破碎的话语:“几点了,FME那边……还……还来得及吧?”
李贺不知道该怎么答,神色犹疑地看向许时延。许时延配合救护人员把单架推上去,拍了拍闻柏意的手背,“来得及,你先歇会儿,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许时延坐到后面一辆车上,护士也为他挂了点滴补充液体,他口里的腥甜味已经藏不住了,刚关上车门就呕了一大口鲜血。
李贺看了更急,压着他也躺在单架上,“许先生。景逸那边回话了,所有的数据都被清掉了,就算您赶到FME也没有证据能够佐证您是清白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您和闻总去医院,其他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说。”
医生护士冲上来为许时延进行了一个初步的检查,间隙之中许时延抬起手朝着李贺招了招手。
“直接开到FME的酒店门口,我能撑住。联系戴维跟我一起进去,他还没别吓破胆子吧。”许时延沉着冷静的安排,又示意李贺把他的手机递过来。“景逸那边是老胡跟你通话的,回拨回去,我跟他说。”
电话几声后被接起来,景逸实验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老胡火急火燎地冲着手机大喊:“喂,李助理!找到许时延了吗!”
“老胡……”许时延清冽的声音像是一针镇定剂,扎在老胡的身上,让奔四十的男人突然声音哽咽。
“你没事就好,吓死哥哥了……这他妈都是什么人啊……栽赃陷害还他妈玩绑架,我呸!”老胡走到走廊外面,背过其他人骂了一句粗口。“我这边已经报警了,中科院那边也会派专家过来协助调查。还有那个跑掉的洛城,如果找到证据……”
“不会有证据的,监控数据一定也被抹掉了,他从头到尾都带着白手套也不会留下指纹,仅凭我们的揣测是不足以立案的。”许时延低头思忖,眼睛盯着输液瓶滴落的液体,手指顺着透明的管子绕了几圈。
“那现在怎么办?”老胡停住了脚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稳住上面派来的人,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数据恢复的事情等我回来再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封锁舆论,所有的媒体采访通通拒绝,吩咐所里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许时延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抽空还伸手配合护士抽了几管子血。
李贺佩服他气定神闲的风度,挂了电话之后有些担心地问:“如果闻总知道您一个人去应付那些牛鬼蛇神,会发脾气的。”
许时延轻轻一扫,眉眼里都是傲色,轻声说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他发脾气。”
到达会场之前,许时延换上了李贺的外套,进洗手间收拾整理了仪表,气定神闲地坐在大厅等着往这里赶的律师戴维。
戴维在二十分钟之后出现,看着许时延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竖起大拇指感叹了一句:“中国男人,牛逼。”
许时延请他坐下,把现在的情况和他同步了一遍,略去他和闻柏意是如何逃脱的,请教戴维目前的情况从法律层面上应该怎么处理。
戴维收敛了痞色,束紧了领带清嗓说道:“在美国针对抄袭的制度十分完备,我们有版权法和商标法两大法律来源。判断标准需要具体分析相似度、锁定内容及拥有权等因素。”
“依照现在他们所说的发表论文时间和相似数据结果,其实不能以偏概全就认定是抄袭。FME现在打得也是这个擦边球,用‘疑似’抄袭风波来污蔑我的声誉。”
“是的,我觉得他们要的并不是您有没有抄的结果,而是耗大量的时间拖住您,把您留在美国。”戴维将电脑里的法律条例翻出来,屏幕转向许时延说:“打这种官司需要很长的诉讼期,如果进入被执行期被限制出境,您是不能够离开美国的。”
“原来他们是打得这个主意。”许时延眉头紧拧,起身拍了拍戴维的肩膀说:“那他们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FME会议室里的几个主办方,看到许时延出现时惊得张大了嘴巴。James更是夸张地站起身拍了拍桌子,眼神怨恨地看着许时延冷哼了一声又坐下。
没人招呼许时延坐下,许时延自己拉开椅子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和缓地说:“你们应该已经调出来贝森教授的镜像生物推演论文原稿了吧?联系他本人了吗?我的演讲稿数据做存证了吗?鉴抄的逻辑链做出来了吗?”
James冷眉一竖,高声喝到:“哪有这么快的,FME有自己的调查程序,这些东西过几天就都会发出来的。”
“哦,你们也不知道没这么快?美国十几家自媒体在同一时间发布的新闻稿,那又是谁给媒体发的通稿,谁提供的数据信息,他们怎么做到的这么快?”许时延毫无惧色,紧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字字珠玑地提问。
“许先生,您别着急。现在只是有人对您提出质疑,FME按照流程进行复核,结果还没出来。外面的八卦新闻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当不得真的。”James旁边一个白人女性露出和煦的笑容,打圆场想要缓和会场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急什么,如果能够证明我是清白的,那么FME里和媒体一起造谣我的人才应该心急。毕竟我的律师戴维先生,非常擅长打名誉权的官司。”许时延姿势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在椅背上,语气和缓地说。
“您可真会说大话,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清白的?”JAME胜券在握地讥讽道。“贝森教授的数据可是2017年就刊登在了国际生物周刊上,你的讲稿数据竟然和他有多处重合,这不是抄袭是什么?”
“如果你们能联系到贝森教授本人,就不会说这么愚蠢的话了。”许时延轻蔑一笑,朝James勾了勾手指,语气轻快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数据是我和他一起做出来的。”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许时延,连戴维都紧张地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摆,低声地问了句:“what?”
许时延借了白人女士的电脑,将屏幕投到投影仪上,熟练的登陆自己在专业论坛上的chole xu的账号,进入收件箱查找到17年和贝森教授的往来邮件。
一封封的学术探讨邮件中,两人关于镜像生物学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也进行了各自的验证。那组被疑为抄袭的数据只是千万个数据中的一个,而贝森教授在发表论文之前也曾争取过许时延的同意。
只是那时候他无法暴露自己是Chloexu的身份,于是拒绝了论文的第二署名权。
“贝森教授是我非常尊重的前辈,当初这篇论文没有署名也是因为我的特殊要求。现在也同样希望在场的各位能够替我们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许时延说完,潇洒地盖上电脑屏幕,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James的脸色几乎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和你死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