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回家
去找闻柏意之前,许时延先去了一趟谢忱家。
谢忱回北城的时候,许时延还在美国,接到他电话时被男人沙哑疲惫的嗓音吓了一跳。听他讲了半个多小时,才弄明白他是怎么被紧急召回的。
晏陈书真的失智了。
起初连晏陈行都觉得这只是弟弟的伎俩,为了骗谢忱给点怜惜,或者是激起谢忱的责任心。等真的出现失常行为后,晏陈行押着弟弟多方求医,得到的结论都是重度情感创伤后遗症。
谢忱半是嘲弄半是烦躁的语气说:“我被他当猴耍了一年多,到头来情感受创的人反倒是他了,这往哪儿说理去。”
许时延去了谢忱家,看到畏缩在沙发背后抱成一团的小少爷,怀里搂着谢忱的一件冲锋衣,听到开门声就吓得直哆嗦。
许时延有些不忍,想伸手把人搀到沙发上坐着,没成想晏陈书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癫狂地蹬着腿踢向许时延。
谢忱健步走过来,把许时延扯到身后,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接了那一脚。晏陈书失焦的眼神慢慢凝聚,豆大的眼泪滚落脸颊,发出小兽受伤般的呜咽声扑到谢忱怀里。
谢忱把人抱起来,哄孩子般的捏了捏他的后颈,由着他把头埋在自己怀里,小声地哄:“不怕不怕,是哥哥的朋友。”
转过头对许时延说:“你先坐会儿吧,等他情绪稳定一定再说。”
谢忱原本是个粗糙的性子,对着这样的晏陈书却有十二分的耐心,晏陈书几乎是手脚都环在谢忱的身上,头埋在他的胸前一直没有抬起。
半个小时之后,谢忱挂着这只小兽进了房间,出来后轻轻带上了门,对许时延说:“睡着了,让你看笑话了。”
许时延摇摇头,接过谢忱递过来的水杯,问:“怎么这么严重?”
“找到的时候就有点吓坏了,后来被他哥带回来闹着要找我,就给关起来了。结果一个没看住,从二楼跳下去又磕到了脑袋,就更傻了。”谢忱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上,问:“抽吗?”
许时延摇摇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卧室的门,问:“晏陈行丢给你的?”
谢忱抖了抖烟灰,狠吸了一口,“自己跑来的,和以前一样,就蹲在我家门口。抓回去又来,抓回去又来,他哥拿他没办法了,只好求我回来。”
许时延都能想见晏陈行气急败坏的模样,拍了拍谢忱的肩膀,调侃道:“你上辈子一定是背了九条人命的恶人,这辈子才被治得这么惨。”
谢忱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把抽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点燃第二根,却只夹在狭长的手指之中,看着缭绕的烟雾升上半空。
“以前总怕他是骗我的,现在真想他是骗我的。”这话说得苦涩,连着目光都黯了下来,谢忱眼里那个明媚的少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成一缕抹在他心间的灰色。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们俩都分手了,晏陈行总不能逼着你来管这件事。”许时延伸手把快燃尽的烟夺了过来,倒了几点水浇灭之后丢进烟灰缸。
“能怎么办,先这样吧。再说,他这样……我心疼……”谢忱又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起开之后推到许时延面前,说:“喝点?”
许时延没有推却,酒是解愁良药,他这段时间的愁快把理智淹没了,正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你在美国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翻外网看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报道,没事了吧?”谢忱和他碰了瓶罐,晃荡的酒水就溅起白色的泡沫,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开了新的一瓶。
“事情倒是解决了,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麦香味的液体在舌尖滑动,许时延忽然想起怎么接回雪团,这件事的麻烦程度一点都不低于研究所。“还有,我的狗被闻柏意带走了。”
谢忱愣了一下,大笑出声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俩还为狗吵架呢?上回就花了几十万帮你找狗,找到了还遮遮掩掩地瞒着,这会怎么还自己上手了。”
许时延捏紧了罐,问:“什么?”
“当年你养的那条萨摩耶丢了,闻柏意找那么多人帮你找。谁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他还不让告诉你,装模作样地又找了大半个月。我那时候闹不明白他想干嘛,后来在新疆和他助理李贺喝酒,李贺说那是怕你伤心瞒着你。怎么这会儿又把你的狗给抢走了,他想干嘛啊?”
明明才一罐啤酒,许时延就觉得头脑发胀,他甩了甩头想把愁绪丢出去,迟缓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我有时候看着陈书这个样子,就觉得那天要是我没去那个酒店就好了。”谢忱晃了晃空酒瓶,眼神怅惘地说:“你说闻柏意那样掩耳盗铃的跟你好,不也好了七年。我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许时延眼睛发直地盯着桌上的一个蝴蝶杯垫,声音干涩地说:“总不能装傻一辈子,不破不立,破了才能打乱错的规则重立。”
“破了才能重立……”谢忱听着屋里传来响声,快速起身走进卧室,看到只是晏陈书翻身时候手打翻了床头的杯子,蹲下身捡起来后又为他掖好被角走出来。“时延,要真的特别爱一个人,别说规则了,连原则都可以丢掉。”
“晏陈书那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谢忱笑了笑,轻轻地合上卧室的房门,绕到冰箱边上又拿了两瓶酒。“还能喝吗?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酒量就不怎么好。”
许时延摆摆手,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不喝了,喝醉了耽误事儿。”
许时延离开谢忱家的前一刻钟,晏陈书抱着枕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看到许时延也不喊不闹,像只小狗似得坐在地上趴在谢忱的腿上。
谢忱喝得有点醉,手掌扶着他松软的黑发,又用指腹捏着晏陈书的耳朵,听着他哼哼唧唧的不满,低头喊了一声:“小狗。”
许时延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半了,就着这点酒意带来的勇气和谢忱告别,打车回了闻柏意的房子。
敲门就听见雪团在里面汪汪地叫,闻柏意打开看到是许时延,还没来及做任何反应,身后的大狗就猛扑过来把两人都撞到了墙上。
闻柏意赶紧去搀许时延,两人站稳之后,雪团摇着尾巴卖乖地绕着他们转圈。许时延蹲下身,薅了一把松软的狗毛,被雪团猩红的舌头舔了手背,弄得湿哒哒的。
闻柏意目光一聚,声音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喝酒了?”
许时延举着两只狗爪子搭在自己膝盖上,看着雪团憨态可掬地晃脑袋,心情舒坦了许多,“刚从谢忱家过来,来接我的狗。”
闻柏意看着他脸上泛起的绯红,因为喝酒而露出一种憨态,连眼神里都透着傻劲儿。手掌向下动着手指头忽悠雪团转圈,还笑眯眯地和一只狗开始聊天:“爸爸来接雪团,雪团想爸爸的话就叫一声,特别想就叫两声,特别特别想就叫三声,好不好呀!”
奈何萨摩耶太笨,光跟着许时延的手指转圈圈,愣是一声也没叫出来。许时延皱了皱眉,把狗狗的前爪举起来,站起身让狗狗直立站起,说:“四条腿的太笨了,两条腿的聪明!”
旁边两条腿的闻柏意把雪团从许时延手里救了出来,哄着他说:“先进屋,我把狗的行李收拾好。”
许时延想了想,雪团没套狗绳也带不走,而且只是闻柏意一招手,这条大笨狗就屁颠地跟了进去,许时延没办法,只能紧跟其后进了屋。
这个房子许时延待了七年,只要一踏进去就会有回家的自在感,尤其是雪团蹦到床上撒欢打滚,闻柏意穿着一身家居服从厨房里端了热好的姜茶放到桌上,熟悉的画面好像就回到了几年前的夜晚。
许时延知道他此刻的意志不够清醒,也不知闻柏意是不是故意的,屋里的顶灯都没开,只有角落那展蝴蝶灯罩的落日灯照出柔和的光线。
一人一狗在一盏昏黄灯光中,显得温馨静谧又从容。闻柏意穿的是那套许时延买的情侣家居服,绸缎的面料熨帖在身上勾勒着几年如一日的好身材。
闻柏意应该是刚洗完头,半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额头,显得整张脸都更加的立体。
许时延想清醒,于是开口打破这温暖环境:“我那天和老师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闻柏意在往姜茶里加糖,瓷勺碰着杯壁发出好听的脆响。“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在门背后的壁柜底层。”
许时延呼吸一滞,顺着闻柏意的目光看着,那里摆着一个和木纹壁柜差不多颜色的棕色纸箱,被密封带缠得严严实实。
“还有当初的那个合同,我特意找出来了,上面有咱俩的签字。刚好趁着这次,交给你处理。”闻柏意从茶几底下抽出一叠合同,鲜红的章经过七年已经褪色,倒是两人并排在一起的黑色签名还分外清晰。
许时延不知为何生了一股怨气,夺过合同撕得粉碎,昂着头转身就往玄关走,还冲着雪团叫了一声:“雪团,回家了!”
他刚一转身,身上有一股力冲过来把他死死地压在墙上,双手被反折身后禁锢,闻柏意右手撩开他耳边的碎发,对着许时延的耳朵吐了一口热气,轻笑一声说:“回哪儿去,这儿才是你的家。”——
摩拳擦掌,我要开车!